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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张亚林，高相坤
陶瓷绘画是用瓷绘工具把瓷绘颜料以瓷画独有的工艺流程绘制在陶瓷上的艺术形式。
陶瓷绘画按照工艺种类分，有青花、粉彩、古彩、新彩等，按照艺术形式分，有工笔、写意、抽象、写实等；而陶瓷造型有圆器与琢器之分，亦有陶瓷器皿与平面瓷板之分，由于陶瓷绘画以陶瓷作为载体，因此体现了它自身的特殊性：即以“装饰”的形式适应陶瓷造型的功能特征，同时瓷画本身也有其自身的工艺、艺术特点，因而陶瓷绘画体现出了介于器皿装饰与平面呈现之间的功能特性。陶瓷绘画的这种特性也体现在它自身的艺术形式之中，即“装饰性”与“绘画性”的统一：既体现出装饰设计的特征，又展现出绘画艺术的特征。
“立体瓷绘”与“平面瓷绘”之别
基于瓷绘与其载体的关系而言，对“陶瓷绘画”与“陶瓷装饰”的定义，不同学者有着不同的观点。杨永善教授对“陶瓷绘画”的定义为：“陶瓷绘画是指在两度空间的平面瓷板上进行的纯绘画创作表现，是作为一幅画独立存在，而不是器物上的装饰纹样，与一般的中国画本质是相同的，不用考虑对器物造型的适应，表现形式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材料和表现技巧有一定的变化。在瓷质的表面上，寻求符合工艺特点的处理手法，最终还是作为一幅画供人们欣赏。”
而孔六庆教授则认为：“‘陶瓷绘画’专指以绘画工具使用陶瓷材料或在陶瓷立体器皿表面、或在瓷板平面上的绘画表现。”因此。陶瓷绘画就有了两个属性：1.注重陶瓷器皿装饰的功能属性，2注重瓷绘画面本身的艺术属性。正如张道一教授对陶瓷绘画的表述:“‘陶瓷绘画’作为一个词组，是由‘陶瓷’和‘绘画’组合起来的。两者的关系既是结合，又是制约和限定。”而对于“平面瓷板”（不用考虑对器物造型的适应）与“在陶瓷立体器皿表面、或在瓷板平面上的绘画表现”之矛盾，即“立体瓷绘”与“平面瓷绘”之别，亦在于瓷绘的功能性与艺术性之别。
“立体瓷绘”与“平面瓷绘”之别在于“装饰”与“绘画”的功能性之别。《辞源》中对“装饰”概念的解释为：“装者，藏也，饰者，物既成加以文采也。”其含义在于：根据已成型器物的形状，把带有色彩的纹饰描绘在器物的表面，进而达到美化器物的目的。其装饰的目的在于美化器皿，使整件陶瓷器皿在画面、纹饰与造型上得到统一。
这样，“陶瓷装饰”的定义仿佛已经形成了，正如孔六庆教授所言：“在中国陶瓷史的行程中，‘陶瓷绘画’这个概念的存在是不容怀疑的。该概念隶属于内涵更大的‘陶瓷装饰’概念。‘陶瓷装饰’概念包含了颜色釉、捏塑（贴塑）、绘画三大内容。这样，‘陶瓷绘画’占了‘陶瓷装饰’的三分之一空间。”在这里，孔六庆教授对“陶瓷装饰”的定义给出了一个大的范畴，即功能性范畴：为装点器皿而存在的艺术形式。
除了瓷绘，雕刻、捏塑、釉彩均为陶瓷装饰的形式。然而，在狭义上的“陶瓷装饰”除了具有孔六庆教授所指出的“装点器皿”功能性之外，还存在陶瓷装饰艺术本身的“装饰性”所在。“装饰性”是指瓷绘的艺术效果与风格形式，如同“装饰画”的艺术形态一样，除了具备“装点器皿”的功能属性之外，还存在“装饰艺术语言”自身的风格特征。因此，“装饰性”或为了以瓷绘图式对器物表面进行妆点而存在，亦或为了加强“图案化”的形式表达而存在。“装饰性”成为了现代瓷绘艺术中不可或缺的属性。
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
刘少倩新彩作品
因此，相对于“陶瓷装饰”的“装饰性”而言，“陶瓷绘画”亦存在“绘画性”的特征。“陶瓷绘画”的“绘画性”是特指瓷绘中以绘画艺术语言为主导的艺术形式。瓷画的“绘画性”注重笔墨的表达、形象的描绘等方面。“绘画性”在瓷画中可以大致分为两种范畴：其一为类似传统国画中笔墨与意象的绘画表达，比如：骨法用笔、计白当黑、气韵生动、虚实相生等；其二则为类似西方绘画中具象写实的技法表达，比如：透视表现、光影表达、质感塑造等。“绘画性”也成为了现代瓷绘艺术中不可或缺的属性。
李磊颖青花作品
然而，瓷绘艺术自彩陶装饰以来，历经六朝隋唐釉下彩绘，宋金红绿彩，元明清青花、五彩、粉彩，一路自成体系，沿着自身的规律发展，并不断在其它工艺美术中借鉴并加以融合，瓷绘艺术已成为自成系统的一种装饰艺术与绘画形式，在美术史与工艺美术史中均占有一席之地。传统瓷画艺术与现代瓷画艺术均体现着“陶瓷装饰”与“陶瓷绘画”的内涵，亦体现着“装饰性”与“绘画性”的多元形态。
窑变斗彩《乡村叠翠》
“工艺美术”与“绘画艺术”之间
无论是“陶瓷绘画”与“陶瓷装饰”（可合称为“瓷画艺术”）均是利用陶瓷材料与瓷绘技术为基础的，瓷画艺术由于它的工艺限制与材料的特殊性，体现出了科学与艺术的统一。装饰手法的丰富与创新，是随着社会变迁、思想演化与科技发展而逐步进化的，没有相应的科学技术作为工艺保证、没有丰富多彩的工艺材料发明就不会产生多样的瓷绘工艺品种。没有相应时代的艺术演变发展就没有相应的瓷画艺术风格。因而，瓷画艺术是在历史中不断前进发展的，在文脉与艺术的传承与创新更进的同时，也在材料技术的革新中改良。
瓷画艺术的两个形态“陶瓷装饰”与“陶瓷绘画”，分别体现出了“工艺美术”与“绘画艺术”的两种属性。工艺美术是美学和生活的结合，是艺术与科学的产儿，和人民生活紧密相连，是和社会生产有直接联系的物质文化之一，具有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双重属性。因此，历史上不同的陶瓷装饰以分类极为严谨的瓷绘工艺对不同时期的器皿进行着相应的器表装饰，如粉彩装饰、五彩装饰、青花装饰、斗彩装饰等，不同的装饰均体现出各自不同的艺术风格与美学特征。
无论是单独纹样还是整体布局，均使人感到美的程式化、样式化和图案化。而“陶瓷绘画”则体现出了“绘画艺术”的相应属性。晚清民国时期浅绛彩瓷绘的出现，标志着瓷绘艺术从工匠不自觉的“陶瓷装饰”展示，转向瓷画家自觉的“陶瓷绘画”创作。且浅绛彩瓷融合了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诗、书、画、印，在瓷器上进行表现，使瓷画与传统中国画相结合，创造出瓷画的全新风貌。
自浅绛彩瓷开始，影响到了后世的珠山八友“新粉彩”瓷以及近现代的陶瓷绘画创作，同时，现当代的陶瓷绘画创作亦受到了西方绘画的影响，产生了写实、抽象等西方艺术形态的瓷画作品。“陶瓷绘画”的“绘画艺术”属性除了体现在它具备了中国绘画艺术的笔墨技法、布局构图、形式构思与美学表现，同时具备了西方绘画艺术的光影色彩、空间透视、质感塑造与思想表达。
晚清浅绛彩瓷
现当代陶艺中的“陶瓷装饰”中也体现出了抽象绘画与装饰画的许多特征，即“绘画性”在陶瓷艺术中的装饰表达。而现当代陶艺中的“陶瓷绘画”亦展现出了“装饰性”的设计与装饰形式的画面表现。因此无论“陶瓷装饰”或“陶瓷绘画”均在“工艺美术”与“绘画艺术”之间，沿着瓷绘自身的系统与模式进行发展，且无法被其它绘画形式与绘画材料所取代，瓷画艺术有着自身明显的艺术样式、绘画语言与材料特征。
“设计思维”与“艺术思维”之思
“陶瓷装饰”与“陶瓷绘画”无论在装饰设计上或在绘画构思上均体现着“设计思维”与“艺术思维”两种思维模式。陶瓷作为一种集实用性、工艺性与艺术性于一身的产物，同时兼具了产品属性、工艺品属性与艺术品属性。产品属性体现在陶瓷制品的市场因素，无论古代民窑瓷器的商品或当代陶瓷产品均离不开“陶瓷装饰”与“陶瓷绘画”，因此陶瓷装饰设计与陶瓷绘画设计则成为促进商品销售的市场因素。为了争取市场份额，使产品实现百姓喜闻乐见的面貌，因此不同时期的陶瓷产品均体现出相应时期的设计特征。
瓷画艺术的设计性，一方面体现在基于陶瓷造型的设计因素，是将陶瓷造型分解成若干画面的巧思。通常根据不同器型的不同部位设计相应的画面，使瓷绘与造型的形式美感相统一。基于陶瓷造型而设计的瓷绘装饰除了具有中国画的宾主、争让与疏密关系外，还兼具装饰艺术中均衡、变化、统一等法则，成为一种有条理、有韵律、有节奏的独特艺术。另一方面体现在画面本身的设计性，由于陶瓷彩绘不同装饰门类的工艺特殊性与材料特殊性，决定了瓷绘的形式语言与美学风格的不同，因此表现出了根据相应工艺与材料的画面设计。例如古彩的色彩艳丽、纯度偏高、对比感强、线条黑硬等特征，决定了古彩平面装饰感极强的画面设计风格。
江西陶协《四季山水》
“陶瓷装饰”与“陶瓷绘画”的艺术思维体现在画面所展现出的创作理念、艺术构思及技法语言。无论是“陶瓷装饰”中偏向装饰性的图案创作或“陶瓷绘画”中偏向绘画性的绘画创作，其本质都与美术创作相同，均为艺术思维在作品创作过程中的体现，而平面瓷绘创作则更为注重画面本身的笔墨、形式、语言，立体器皿的瓷绘创作除了上述的艺术因素外还考虑到了绘画与设计的统一，即游走于“设计思维”与“艺术思维”之间。
张道一教授指出：“陶瓷绘画不是绘画的一个画种，就像舞台美术不属于美术一样，陶瓷绘画是陶瓷艺术的一部分，它是器物的一个有机体，研究的分类与艺术的一般分类不同。”由此可见，陶瓷绘画与传统的画种不同，除了要以“艺术思维”对其解读、理解，还需以“设计思维”进行思考与研究。
柴剑琴《机械工业》|釉上彩瓷板|100x68cm
现藏于北京陶瓷艺术馆
《机械工业》作者柴剑琴，女，江西省景德镇市浮梁县人，毕业于景德镇陶瓷学院，景德镇高级陶瓷技师，江西省二级技能人才，擅长陶瓷雕刻，现代陶瓷综合装饰艺术。
“工艺材料”与“瓷绘语言”之尚
既然瓷画艺术具备工艺美术与绘画艺术的双重特征，因此不同瓷绘品种（如青花、古彩、粉彩、新彩、珐琅彩等）中的“陶瓷绘画”与“陶瓷装饰”依据其不同的材料特性与工艺流程，均体现出了其各自不同的“瓷绘语言”。而这种“瓷绘语言”正是瓷画艺术存在的价值，是区别于架上油画或纸绢国画等绘画形式的个性所在。也正是瓷画艺术以独特的艺术形态或工艺形态屹立于艺术之林的价值所在。
传统的陶瓷装饰随着时代的不停演进、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工艺材料的持续更新，在不同时期均出现了相应的瓷绘品种，而一个瓷绘品种的出现就会成为下一个时代瓷绘品种创新的基础。如在六朝至隋唐时期釉下褐彩的基础上探索出了元青花，在宋、金时期釉上红绿彩的基础上探索出了古彩、粉彩等釉上彩瓷。且有些瓷绘品种中的材料与工艺会在时代的前进中，随着艺术家依据瓷画的创新要求而不断改良，如新彩瓷画是在引进国外便捷瓷绘材料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绘制工序而逐步发展的，颜色釉瓷画则是通过在不断改进烧成技术、不断研发新的釉料基础上形成的。
因此，“工艺材料”与“瓷绘语言”之尚即为“瓷画艺术”之尚，无论“陶瓷装饰”或“陶瓷绘画”均通过“工艺材料”展现出相应的“瓷绘语言”。而对瓷绘艺术语言的探究正是当今时代的重要课题，探求“瓷绘语言”的优势，其意义在于使瓷画艺术以一种独立的艺术风貌屹立在绘画艺术之林，而非是挪移与借用或换个材料模仿国画、油画、版画、水彩等其它画种的效果。瓷画艺术的水料、油料等材料与瓷面、陶面等载体，均有着太多的探索空间。
当今时代是一个“瓷画艺术”复兴的时代，随着陶瓷艺术逐渐被人们重新认知、诠释，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来到景德镇，尝试进行陶瓷绘画创作。陶瓷绘画并非是对其它画种转移到陶瓷媒介上的一种尝试，它本身就有着极为丰富的绘画语言，如粉彩、古彩、颜色釉、新彩、釉下彩、釉中彩等。瓷画艺术在其独有的工艺材料、艺术语言、功能形态等方面仍有着巨大的探索空间。相信不久的将来，瓷画艺术会以一种更加独特的艺术形态，进而以其它画种无法取代的艺术语言屹立在世界绘画艺术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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