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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大刚:《开宝藏》在蜀中雕造的文化因缘

  • 古籍
  • 2022年8月18日12时

摘要:《开宝藏》能在成都成功刊刻,具有重要的历史原因和文化因缘。除了物华天宝的天府之国的富庶的物质、安宁的环境和鼎盛的佛教之外,成都以及蜀地浓厚的文化氛围,特别是先进的雕刻技术、发达的印刷事业、丰富的图书收藏等,也是促成这一壮举付诸实施的重要因素。

汉传佛教史上第一部大型丛书《开宝藏》,是影响后世佛学典籍传播和流通的重要母本。宋太祖于开宝四年(971)令内侍官高品张从信前往成都主持刻经大业,历时12年,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刻成13万张板片,全藏收书1076部(一说1085部),共5048卷,分装480帙。如此浩大的规模,无疑是佛教传入汉地以来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一次文献结集,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大事。《开宝藏》刊刻于成都,具有重要的历史原因和文化因缘。除了自东汉以来成都佛教素来鼎盛之外,成都以及蜀地富庶的物质基础、浓厚的文化氛围、发达的印刷事业和悠久的藏书传统,也是促成这一壮举的重要因素。


一、成都先进的雕版印刷术为雕藏提供了先进的技术保障


雕刻如此庞大的《大藏经》,必然要有技术保障,诸如精良的雕刻技术和熟练的雕刻工匠自不能少,这一点在当时的成都是得天独厚的。在图书出版方面,学术界一般都认为,在中晚唐时期成都已经发明了雕版印刷术,并且培养了一批成熟的雕刻工匠,为图书文献的传播和流通奠定了坚实的技术基础,开辟了广阔的发展道路。


南宋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下:“雕印文字,唐以前无之,唐末益州始有墨板。” 宋《国史艺文志》也说:“唐末,益州始有墨板,多术数、字学小书。” “墨板”即为雕刻木版付墨刷印的书籍。以上二则都明确说,雕版印书“唐以前无之”,唐代后期才出现于成都(“唐末益州始有”)。


“唐末”具体是什么年代呢?北宋史学类书《册府元龟》卷一六○已记载:“(太和)九年十二月丁丑,东川节度使冯宿奏,准敕禁断印历日版。剑南、两川及淮南道,皆以版印历日,鬻于市。每岁司天台未奏颁下新历,其印历已满天下,有乖‘敬授’之道。故命禁之。”太和是唐文宗年号,九年为公元835年。也是在这一年,日本僧人宗睿从中国带去了“西川印子《唐韵》一部五卷和《玉篇》一部三十卷”。“西川”即成都,说明当时已将雕版印刷作品称为“西川印子”了,还引起了外国留学生的兴趣。这种雕印的文字又复西传,后来间有保存于世者。1900年在敦煌石室就发现“一卷木版雕刻印刷《金刚经》”,卷尾署刊刻时间和刻印目的:“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王玠为二亲敬造普施。”咸通九年为公元868年。


唐禧宗入蜀,随驾的柳玼在《家训序》中也说:“中和三年(883年)癸卯夏,銮舆在蜀之三年也。余为中书舍人,旬休,阅书于重城之东南。其书多阴阳杂说、占梦相宅、九宫五纬之流,又有字书小学,率雕板印纸,浸染不可尽晓。” 今英国伦敦大英图书馆所藏雕版印本“中和二年(882)剑南西川成都府樊赏家历”,明确题名“西川成都府”,也许就是柳氏所说“雕板印纸”的“阴阳杂说”之一,或许就是前引东川节度使冯宿奏请禁断的“版印历日”之物证。及至20世纪40年代(1944),还在四川大学校区的一座唐墓中“发掘出一张印本《陀罗尼经咒》,上有‘成都府成都县龙池坊卞家印卖咒本’的题记”。这是目前在国内现存的最早且有明确作坊的雕版印刷品,“龙池坊”也许是现在有名可考的最早“出版社”。


说明从文宗(827—839),经武宗(841—846)、宣宗(847—859)、懿宗(860—873),直到僖宗(874—888)时期,在蜀中都广泛地活跃着雕版印书的经营。


不过,1966年10月13日,在韩国庆州佛国寺“发现了装在舍利盒内的古代印本《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经有的学者考证,“经卷是公元704年到751年之间的雕版印刷之作”,就此向世界宣称发现了“印刷术新的起源”。后经印刷史研究专家潘吉星仔细研究《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的副本,发现这幅经卷之中使用了四个武则天创造的制字——证、授、地、初,一共出现了九次,因此证明这幅经卷是中国所造。恰恰史书也记载,就是在咸通九年(868),新罗人崔致远进入大唐东都洛阳国子监学习,那时他年方14岁;874年,崔致远参加唐朝科举考试,登进士第,在唐朝为官,专掌书记;十年以后(884),崔致远回新罗,把大唐文化传播到韩国,被誉为“东国文学之父”“新罗文化的圣人”“韩国儒学第一圣人”。诸如《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这样的唐刻经卷,就有可能是崔致远这样的留学唐朝的学人或僧人带回去的。


需要交待的是,在稍前唐穆宗长庆四年(824)12月,白居易在杭州做刺史,收到元稹一封书信,说“扬越间多作书模勒乐天及余杂诗,卖于市肆之中也”。所谓“作书”,即手书朱本以供雕勒;“模勒”,勒乃“勒名燕然”之勒,即勒刻于石以供拓印,这已距离雕制木质印版来印书的技术不远了。


其次,1983年美国纽约克里斯蒂拍卖行《中国书画目录》第363号《敦煌隋木刻加彩佛像》,描绘了南无最胜佛和两名侍从。采用雕版木刻线条,之后又用画笔添加彩色的做法,叫木刻加彩佛像。此幅佛像底部有八行汉字:“大业三年四月,大庄严寺沙门智果,敬为敦煌守御令孤押衙,敬画二百佛,普劝众生供养受持。”隋炀帝大业三年是607年,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雕版印刷作品。这幅画片有填墨的痕迹,可能是由于当时雕版印刷质量不好造成的,但也只是单幅,还未装订成册。


经学人考证,目前已经发现并存世的唐代蜀中刻印文献有:中和二年(822)“剑南西川成都府樊赏家历”、乾符四年(877)印本历书、天祐四年(907)“西川过家真印本”《金刚经》残页、成都府成都县龙池坊卞家印卖咒本《陀罗尼经咒》等。


二、大型儒、道经典的刊刻实践


如前所述,雕版印刷术早在隋炀帝大业年间已有,但是仅为单幅,还未连缀成书册。最迟到唐文宗时,蜀中人士已将雕印技术引入书本出版领域,不过“其书多阴阳杂说、占梦相宅、九宫五纬之流,又有字书小学”,还有佛书,而且“率雕板印纸,浸染不可尽晓”(柳玼)。说明当时的雕版印刷,内容不登大雅之堂,效果“浸染不可尽晓”。从目前发现的文献记录来看,将雕版印书引入大型文献出版的,应是在五代时期的蜀中。


《实宾录》卷二“东宫居士”载:“五代蜀任知玄,以太傅致仕,琴酒自娱,常驾三轮车,凡城中园林宫寺、幽景之所,日夕游览。乌巾鹤氅,逍遥旷达,自号‘东宫居士’。” 这里的“五代蜀”即王建所创前蜀(907—925)。任知玄曾经取杜光庭《道德经广圣义疏》三十卷,刻于武成二年(909)至永平三年(913)之间,共460版,版藏龙兴寺,因人所请而印刷之(此道家经典之付诸雕版者也)。是后前蜀乾德五年(923),僧人昙域又版印诗僧贯休的《禅月集》(此诗集之版刻者)。


关于儒经雕版印刷起源,宋人朱翌有“后唐(924—936)方镂‘九经’,悉收人间所藏经史,以镂板为正” 之说。也就是说,雕版印刷术用于儒家经典出版始于后唐,远远落后于道经、佛典的刊刻时间。实际情况怎么样呢?


后唐刻经的事,在《册府元龟》卷六○八有载:“时宰相冯道以诸经舛谬,与同列李愚委学官等,取西京郑覃所刊《石经》,雕为印板,流布天下,后进赖之。” 此处说,后唐宰相冯道因当时通行的“经典”文字“舛谬”较多,于是与李愚委托学官们,取唐代郑覃等人刊刻的《开成石经》,经过校勘后,“雕为印板,流布天下”,令天下“后进”蒙惠甚多。


后文又进一步申明其原委说:“先是,后唐宰相冯道、李愚重经学,因言:‘汉时崇儒,有三字石经;唐朝亦于国学刊刻。今朝廷日不暇给,无能别有刊立。尝见吴、蜀之人鬻印板文字,色类绝多,终不及经典。如经典校定,雕摹流行,深益于文教矣。’乃奏闻,勅下儒官田敏等,考校经注。敏于经注长于《诗》传,孜孜刊正,援引证据,联为篇卷。先经奏定,而后雕刻。乃分政事堂厨钱,及诸司公用钱,又纳及第举人礼钱,以给工人。”这里明确提到是受“吴蜀之人鬻印板文字”的启发,但又遗憾地指出吴蜀人没有用此技术来印刷儒家“经典”。于是建议“经典校定,雕摹流行”。具体执行“考校经注”之事的人是田敏等儒官。


此事,《旧五代史》和《五代会要》也有记载,还标明了具体年月(长兴三年二月)。《旧五代史》卷四三后唐明宗长兴三年(932)二月:“辛未,中书奏:‘请依石经文字,刻‘九经’印板。’从之。”《五代会要》卷八“经籍”更清晰:“长兴三年二月,中书门下奏:‘请依石经文字,刻九经印板。’勅令国子监,集博士儒徒,将西京石经本,各以所业本经句度,抄写注出,仔细看读,然后顾召能雕字匠人,各部随秩刻印板,广颁天下。如诸色人要写经书,并须依所印敕本,不得更使杂本交错。”可见,冯道所奏在后唐长兴三年(932),其建议“学官”田敏等,“取西京郑覃所刊《石经》,雕为印板”,这批儒家经典的雕印,原来是以《开成石经》为据。此处“学官”即国子监,原来冯版即是最早的“监本”。国子监雕印“九经”,最初还有专利性质,观诸书记载都以“雕印‘九经’卖之”可知。但是推行的客观效果,也曾起到过统一文字、固定版本的作用。前引朱翌“后唐方镂‘九经’,悉收人间所藏经史,以镂板为正”,即其明证。


如果说前代刊刻“石经”,其意义在于确立经典的标准版本的话;那么,现在的“雕版”印刷,则更在于将标准版本加以推广和应用。自此以后,“监本”就代表官方成为经典文献的标准版本了。


用雕板来印行儒家文献,史称“学者无笔札之劳,获睹古人全书”(《宋志》),得书途径大大畅通,读书效率也大大提高。苏轼就曾说:“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 “日传万纸”“多且易致”,这无疑实现了当时图书传播的“现代化”。清儒钱大昕也追述说:“唐以前图书皆出钞写,五代始有印板,至宋而公私板本流布海内。自国子监、秘阁刊校外,则有浙本、蜀本、闽本、江西本,或学官详校,或书坊私刊,士大夫往往以插架相夸。” 无疑大大推动了书籍的传播速度,也提高了图书的数量和质量。


三、蜀刻“九经”及《石室十三经》为雕藏积累了成功经验


后唐宰相为了说动明宗建立文教盛举,声称“吴、蜀之人鬻印板文字”,虽然“色类绝多”,却“终不及经典”,为他明宗留下建功立业的机会。劝明宗学习汉代刊刻“熹平石经”(一字石经)、三国魏刊刻“正始石经”(三字石经)、唐朝刊刻“开成石经”的榜样,也下诏“经典校定”,采用“雕摹流行”的方式,以便“深益于文教”。用雕板方式来校正经典、统一文字,真比此前的“石经”更简便易行得多,费力小而见效快且大。


不过,这样浅显易懂道理、方便易行的方法,竟然在雕版印刷的首发和推广之地的蜀中,真的就没有人想到吗?非也!识其理、行其事者,毋昭裔其人是也!


毋昭裔,河中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博学有才名,前蜀王建之时即已入蜀。后蜀孟知祥为剑南西川节度使,辟昭裔掌书记。知祥称帝,擢御史中丞。后主孟昶继位,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历门下侍郎、左仆射,以太子太师致仕。《十国春秋》卷五二载:“昭裔性嗜藏书,酷好古文,精经术。常按雍都旧本‘九经’,命张德钊书之,刻石于成都学宫。”是即《蜀石经》。又说:“蜀土自唐末以来学校废绝,昭裔出私财营学宫,立黉舍;且请后主镂版印‘九经’,由是文学复盛。”是即复兴儒学教育、雕版印刷儒家经典。


关于《蜀石经》底本,史书说乃以唐《开成石经》为蓝本,但却有汉唐人注,可见是参校多本而成。据赵希弁《读书后记》及曾宏父《石刻铺记》,乃先由秘书郎张绍文写《毛诗》《仪礼》《礼记》,秘书省校书郎孙朋古写《周礼》,国子博士孙逢吉写《周易》,秘书省校书郎周德政写《尚书》,简州平泉令张德钊写《孝经》《论语》《尔雅》,“字皆精谨”。


此刻始于广政初年(约938),至广政七年(944),刻成《孝经》《论语》《尔雅》;广政十四年(951),又刻成《毛诗》《礼记》《仪礼》《周易》《尚书》《周礼》及《左传》前17卷。曹学佺《蜀中名胜记》卷一引宋赵抃《成都记》径直称“刻……《左传》凡十经于石”。孟蜀时期所刻,只此十经。

后来北宋灭蜀,又补刻三经:北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蜀帅田况将《左传》续刻完毕,增刻《公羊》《穀梁》二传;徽宗宣和五年(1123),蜀守席贡又补刻《孟子》。至此,儒家“十三经”便皆刻于四川成都府学,后世通称为《石室十三经》。这是儒家“十三经”的首次结集,也是儒家经典体系第一次获得“十三经”之称。“石室十三经”有经有注,规模宏大,“碑逾千数”,超过了此前的“熹平石经”“正始石经”和“开成石经”,奠定了儒家“十三经”经典体系,意义重大。


如前所引《十国春秋》,除刻石经之外,此前毋昭裔还自捐家财,在成都兴起教育,刊印儒家经典和士人常用书籍。史书或说:“宰相母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镂版印‘九经’,以颁郡县,从之。”或说:“又令门人句中正、孙逢吉书《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刻版行之。” 是中国首批雕版印刷的书籍。司马光说:“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板刻《九经》;蜀主从之。由是蜀中文学复盛。” 可见,后蜀宰相既仿汉魏唐代故事,刊刻有《蜀石经》,也运用最新技术雕刻了《九经》《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等大批卷帙浩繁的古典文献。


蜀中雕刻印刷“九经”,与后唐冯道奏令版印“经典”,孰先孰后呢?《十国春秋》记在后蜀孟昶广政十五年(952)五月,如此则毋氏晚于冯氏20年矣。不过,宋王明清《挥麈录·余话》却说:“毋丘俭(按,当作毋昭裔,叶氏《爱日庐杂钞》所引不误)贫贱时,尝借《文选》于交游间,其人有难色。发愤异日若贵,当板以镂之遗学者。后仕王蜀,为宰,遂践其言刊之。印行书籍,创见于此。事载陶岳《五代史补》。后唐平蜀,明宗命太学博士李锷书‘五经’,仿其制作,刊板于国子监,监中印书之始。今则盛行于天下,蜀中为最。明清家有锷书印本‘五经’存焉,后题长兴二年(931)也。” 据此,后唐明宗已于长兴二年(931)“命太学博士李锷(又作鹗)书‘五经’”“刊板于国子监”了。其所刊刻方法和版式,乃是受毋昭裔影响,“仿其制作”。说明毋昭裔雕印经书乃在后唐长兴二年前(明清声明“印行书籍,创见于此”,盖以雕板印刷儒经,实始于此),后唐“监中印书之始”不是始于冯道之奏印“九经”(冯系三年乃奏请),而是始于李锷之书刻“五经”。既然李锷书刻“五经”早于冯道倡议一年,则蜀刻儒经至少就应该早于后唐监本21年以上了。


毋氏以私财办学、刻书、刻石经,公诸于世,令人观习,对蜀中学术文化的发展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宋人有言:“‘蜀学’之盈冠天下而垂无穷者,其具有三:一曰文党之石室,二曰高公之礼殿,三曰石壁之九经!” “石壁九经”即昭裔创刻的《蜀刻十三经》,可见其影响之巨。又由于《蜀石经》的书法与刊刻都出于当时名家高手,书法优美,刊刻精整,故杨慎《丹铅录》评论说:“孟蜀石刻九经,最为精确。”


《蜀石经》所用石料,系成都附近灌县等地的青石,经琢磨后双面刊刻。经石呈长方形,其厚度约为3厘米。每块经石都在其侧面刻有序列编号,各经篇目章次,一目了然。这些都为后来《开宝藏》的雕刻、编号、归类积累了经验。毋昭裔引雕版印刷术以印儒家经典、小学、类书,使这一当初只运用于术数小艺等俗文献的印刷技术,进入大雅之堂,为正经正史的推广和传播,打开了广阔的空间。


四、蜀地乐于藏书的传统为雕藏提供了丰富的文献保障


唐中后期在蜀中发明、经五代推广的雕版印刷术,大大促进了蜀中文献的激增和收藏。后蜀主孟昶颇重文学,曾组织编撰《蜀本草》《书林韵会》等书,是集成性质的专门学术著述。


博极群书的杨慎称赞说:“宋世书传蜀本最善,以此。五代僭伪诸君,惟吴、蜀二主有文学,然李昪不过作小词、工画竹而已,孟昶乃表章《五经》,纂集《本草》,有功于经学矣。今之《戒石铭》,亦昶之所作。又作《书林韵会》,宋儒黄公绍《韵会举要》实祖之,然博洽不及也,故以《举要》为名。”


五代时期,前蜀王建永平元年(911),在成都作新宫,“集四部书,选名儒专掌其事”;其相王锴“以(王)建起自戍伍,而据全蜀,未能兴用文教,乃作《奏记》”一篇,备述伏羲“画卦”、至唐玄宗“四库”,历代君主右文崇儒、兴学聚书之事迹,劝其“兴用文教”。王锴自己也是“家藏异书数千本,多手自丹黄;又亲写释藏经若干卷。每趋朝,于白藤担子内钞书,书法绝工”。


及至后蜀宰相毋昭裔,则将这一风气推向极致,他除了发起在石本上刊刻“石室十三经”和在木本上雕印《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九经”、诸史等书籍外,还是善于藏书的名家,至“其子毋焸,藏书最富”。


前后蜀在图书事业上的善举,促进了蜀中的教育和学术事业,也为宋、元的学术繁荣奠定了基础。特别是五代两蜀的四库之书,在北宋灭蜀后,与蜀宫的金银财宝、后宫佳丽,源源不断地运往开封,历时数年,对充实北宋的秘阁藏书,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李攸《宋朝事实》说:“自建隆初,三馆有书万二千余卷,乾德元年后平诸国,尽收其图书以实三馆。” 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也说:“初平蜀得书一万三千卷;平江左又得二万卷。参以旧书,为八万卷。” 可见,宋平蜀之后,从蜀中所得书籍比它从后周继承下来的中央藏书还要多。进入宋代后,蜀中藏书传统不绝。熙宁中,知府吴中度重修文翁石室,建经史阁,其势崇大,栋宇雄奥,“聚书万卷,宝藏其间”。民间藏书如阆中蒲氏、眉山陈氏,俱以藏书之富,而得苏轼、范祖禹为之赋诗撰文,盛极一时。此虽后话,要亦优良传统使然。


在这众多的藏书中,肯定不乏佛家经籍。北宋徐仲谋《留题郫县西禅院古调诗》:“郫县七十寺,棋布于郊坰。景德当道衢,宝塔腾青冥。其间西禅院,地胜景物灵。何以使索然?中有‘大藏经’。自从没官来,卷帙何零丁!府民纳其直,将迁离梵庭。奇哉陈氏子,睹此而涕零。谓寺无‘九部’,何以重佛僧?如人去五脏,何以主神形?舍财百万余,赎之俾安宁。兰若皆修饰,贝叶重芳馨。籖函列金玉,堂殿挥丹青。永以镇福地,实可壮禅扄。命僧开宝藏,煌煌如日星。读诵香烟里,音响何泠泠。闻者与见者,如醉而得醒。岂不获洪福,深远于沧溟。几人富金帛,安能延百龄。唯有好善道,声誉喧雷霆。高吟二百言,长使郫民听。” 徐诗讲当时郫县有“七十寺”,其中景德寺西禅院富于藏书,由于犯事没入官家,其中所藏“大藏经”也将被抄没。有郫县士人陈氏子者,担心“大藏经”被调走后,使寺没有根魂,就像去掉五脏后人就无法生存一样,于是捐资百万,以赎买这批“宝藏”留在寺院,以供僧人讲诵。


李之纯《大圣慈寺画记》又记载成都城东的大慈寺之盛:“举天下之言唐画者,莫如成都之多。就成都较之,莫如大圣慈寺之盛。……今来守是邦,俾僧司会寺宇之数,因及绘画,乃得其详。总九十六院,按阁、殿、塔、厅、堂、房、廊,无虑八千五百二十四间。”大慈寺不仅建筑规模宏大,而且文献丰富、艺术高妙,其建筑壁宇“画诸佛如来一千二百一十五、菩萨一万四百八十八、帝释梵王六十八、罗汉祖僧一千七百八十五、天王明王大神将二百六十二、佛会经验变相一百五十八堵”。这还仅仅是绘画的统计,其他雕塑“夹纻雕塑者不与焉”。作者亲见其画,慨叹其“像位繁密,金彩华缛,何庄严显饬之如是”!这些壁画的作者(“昔之画手”),“或待诏行在,或禄仕两蜀,皆一时绝艺,格入神妙”。


此外,“其铸像以铜,刻经以石,又不可概举”,说明大慈寺中的铜铸佛像、石刻佛经,也是数不尽数的。面对如此辉煌的佛教胜境,“四方之人至于此者,徒见游手末伎,憧憧凑集,珍货奇巧,罗陈如市,只以为嬉戏炫鬻之所”,游人们只把这里当成游乐、看稀奇、凑热闹的场所。高僧大德们则利用人们的崇敬心理,趁机说法宣教——“而不知释子隶学诵持,演说化导,亦无虚日”。既要宣讲佛法,其中佛学文献收藏就在所必须了:“故以‘藏经’大部律、僧长讲之数兼列云,诸院为国长讲计七十三座,诸院‘大藏经’计一十二藏。” 大慈寺诸院常设的高级佛法讲坛“七十三座”,诸院收藏有“大藏经”多达“一十二藏”。


以上这些虽然只是吉光片羽,而且都是北宋人所记,但足以见成都佛教之盛和佛典收藏之富。成都具有如此盛大的佛教文化景象,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李之纯对此还曾经探讨过渊源,他发现其中文物文献,“有经数百年而崇奉护持无毁者,又以见蜀人敬长尊贤之心,虽久不替。噫!其可尚也哉!”作者于是感慨:“此有以见蜀人乐善向福,不吝财施者,盖自古而然,非独今日之侈。”李之纯说蜀人“乐善向福,自古而然”,洵非虚语。


总之,正是蜀中率先发明和大力推广的雕版印刷术,培养了手艺精良的雕工刻匠,才使蜀中具备承接《开宝藏》如此浩大刻书工程的技术条件。也正是在此前有五代时期蜀人系统的刊印儒家、道家、佛家经典的实践,特别是后蜀毋昭裔在成都组织雕刻《石室十三经》和木刻“五经”印板的成功经验,才为后来张从信顺利地组织如此浩大工程积累了经验。也正是蜀中文献丰富、重视收藏,特别是成都寺院的佛典收藏,为张氏的刻藏工程提供了丰富的佛典文献保障。

正是蜀中这诸多的有利条件,促成了宋太祖在蜀中实施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文化工程,并且获得成功。因此,我们说文化事业的繁荣不仅与社会安宁、物质丰富有关,而且还与科学技术、文化传统有必然的联系。

原文发表于《中华文化论坛》2022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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