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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东一:董其昌书画的流传与价格初探

  • 古籍
  • 2022年7月30日12时

陈继儒曾记述陆以宁对董其昌的评价:“今日生前画靠官,他日身后官靠画。”董其昌的书画在后世是否如其所言,画名盛于官名?对此,古原宏伸认为,后世对其部分否定又勉强肯定称赞的现象,极少发生在其他艺术家身上。


顾复曾记其父顾隐亮言:“先君云:‘与董思翁交游二十年,未尝见其作画。’”董其昌在世时,作品已真赝并存,学界已对其代笔等问题进行过相关研究。官身与画名,真品和伪作,使其作品在流传接受过程中遭遇的境况曲折多变,也引发一些新的问题。如真赝并行的作品在后世的流传情况如何?流传作品的数量如何?后世的评价及价格如何?评价与价格间的关系如何?


晚明至清末,书画目录对董其昌作品的录入情况有明显的变化。本文以书画目录为观察中心, 梳理晚明至清代目录中董其昌作品的录入情况,对其作品在明清流传的变化趋势进行讨论,观察可能存在的伪作及作伪情况,并考察其书画价格及后世评价的变化,讨论价格变化与评价变化之间的关系。


一、晚明书画目录


晚明文人书画鉴藏活动频繁,艺术市场活跃,私人书画目录的编著一时涌现,但晚明比较重要的私人著录对董其昌作品的记录可谓寥寥。


1.张丑编《清河书画舫》《真迹日录》。《清河书画舫》所录书画家至明代中期,但并未录入董其 昌的书画。《真迹日录》中录董其昌《法书纪略》一条、《玄宰画幅》一条。《法书纪略》是董其昌所 过眼历代作品的记录,张丑的录入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是对藏家及藏品的记录。《玄宰画幅》是董其昌晚年临仿黄公望的作品,张丑仅在后注“真迹”二字,标识是曾过眼的作品。以此看,董氏作品并未进入张丑的赏鉴视野。


2. 汪砢玉编《珊瑚网》。《珊瑚网》所录题跋不少为同时期人的题跋,董其昌的跋文也多见于此,但对其作品的记录并不多。其中《国朝明公诗翰后卷》中录董其昌书诗 3 首,《国朝明公手牍》中录手札 1 条,《名画题跋》中录董其昌题跋共 6 条,按 6 件计 ,所录董其昌书画共计 10件。同书著录文征明作品多达 40件以上,苏州画家陆治作品也有 23 件,对比之下, 对董其昌作品的收录可说很少,如上法书还是放在众人合卷之中,似乎汪砢玉也未把董氏书画列入重要收藏之列。


《真迹日录》的成书时间最早在 1642 年,《珊瑚网》成书于 1643 年,从录入看,同时期藏家对董其昌书画并未有十分的关注,但如若董其昌生前名声已盛,汪、张皆晚于董其昌并与之有所交往,此种情况颇让人不解。原因大概有二:其一,董其昌在世时代笔赝品广泛流行,知情藏家很可能因此不去收藏。正如顾隐亮所言,其“案头绢纸竹箑堆积,则呼赵行之、叶君山代笔,翁则题诗、写款、用图章以与求者而已。吾故不翁求,翁亦不吾与也。闻翁中岁,四方求者颇多,则令赵文度代作,文度没而君山行之,继之真赝混行矣”。当时藏家可能并不主动收藏董其昌作品,可能张、汪与顾隐亮一样属于知情者,因此并不作过多关注。其二,如考察当时人对董其昌的评价,实则也并非一味赞誉,而对于其所代表的松江画派,也存有异议。如王铎就曾说 :


“是画松江一派,似宋元诗文,单薄嫩弱,狭小不能博大深厚,即稍有小致,如盆景二寸竹、七寸石、一寸鱼耳。”


另唐志契也曾说:“凡文人画山水,易如松江派头,到底不能入画家三昧。” 足见在当时一部分同道看来,以文人画为旗帜的松江画家并不能入画家三昧。董其昌的好友范允临也曾感叹 :


“吾吴画手悉不知师古,惟知有一征明先生,以为画尽是矣,见吾松之画辄姗笑之以为此松江派也……乃苏人不曾见故人面目,而但见玄宰先生之画,遂以为松江之派,真可叹可哀耳,苏人胸中有松江派三字,所以画再不得精耳。”


从范允临的记述可见当时松江派取缔吴门画派的过程并不顺利,吴门对松江书画哂笑不以为然。


松江派几等同于文人画,董其昌是松江派代表,可推测当时部分书画赏鉴标准对文人画只是局部认可,文人画的接受人群应以一部分文人士夫为主。此外,从地域来看,张丑是江苏昆山人,汪砢玉是浙江嘉兴人,二人皆非松江一脉,在目录中对董其昌鉴藏家身份的重视远胜对其书画的关注,可能地缘因素也有一定的影响。


二、清代书画目录


清代书画目录中董其昌作品开始大量出现。清代目录分为宫廷、私人两种,以下分别梳理其中董其昌作品的录入情况。以法书、绘画分别统计,合册以一件计,书画合册计入绘画部分。


作为宫廷收藏的著录巨作,《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中,初编所录最多,董其昌名下作品185 件,续编、三编分别是 62 件 和 69 件,三编所录共计 316 件,其中法书238 件,山水和书画合璧 78 件,法书是绘画的三倍之多。可见内廷收藏其山水画也并不多。


宫廷收藏之外,清代私人书画目录的编撰较多,以下以《中国书画全书》与《历代书画录辑刊》中所收书画目为主,按编著时间和情况依次录之(表 1)。由于目录编著存在时间延续,其成书时间以编者自序时间为主,另参谢巍《中国画学著作考录》中所考时间。


表 1 清代私人书画目录所录董其昌书画一览


以上私人目录中,以收录董氏作品最多的《董华亭书画录》为分界,嘉庆前 9 种中著录 20件以上 6 种,嘉庆至宣统前 15 种中著录 20 件以上 3 种,至民初《壮陶阁书画录》又增至 50件。《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成书于嘉庆十五年(1810年),可推测清初宫廷已收藏董其昌大部分作品,民间收藏在嘉庆后似已不多。


从官、私目录所录的多寡看,董其昌作品在清代流传的情况如下。1.从数量看,传世作品以法书居多。这在《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中最显著,法书是绘画的三倍之多,私人目录中录入数量少者无明显差别,收录数量较多者,法书仍多于绘画。2.从时间上看,私人目录在康乾时所录数量较多,嘉庆达到一定的高峰后减少,咸丰、光绪年间略有增加,后再次减少,至民初又增多。3. 作品在官私间有所流动,宫廷书画目编著过程中, 私家藏品流入宫廷,如安岐所收《婉娈草堂图》(图 1)见于《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4. 清初宫廷趣味对流传有一定的助益,早期作品如《婉娈草堂图》,乾隆曾先后22 次题跋。皇家认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作品在后世的收藏。


图 1 董其昌《婉娈草堂图》,私人藏


三、伪作、价格与评价


(一)可能的作伪与伪作


目录中可疑的伪作是相同名字的作品重复出现,如对《夏木垂阴图》的六次记录中有四个不同版本。最早的是出现在孙承泽《庚子销夏记》中的版本一设色画 :


“玄宰画以设色为难得,予就有其临王叔明《梧轩图》,画境直逼叔明……此帧仿北苑,颜色苍翠欲滴,恐北苑亦未必能及也。先生之孙携至京师,予购得之。”


版本二为《董华亭书画录》所录 :


“纸本水墨,高四尺五寸阔二尺三寸。董其昌题跋 :“客有云 :‘赵文敏《夏木垂阴图》在岩镇汪太学家者,靳固不视人。’”

”《十百斋书画录》和《石渠宝笈》所录为版本三,题跋内容相同,《十百斋书画录》无尺寸记载,《石渠宝笈》则记录了尺寸 :

“纸本,纵一丈横三尺三寸,水墨画,山树溪亭,自题 :“夏木垂阴。董北苑《夏木垂阴图》观于长安吴太学所,始知黄子久出蓝之自,米元章评其书云,口能言而笔不随,余画政如此。””

《书画鉴影》与《虚斋续录》所录似为同一件,为版本四,两次记录题跋内容相同,但尺寸大不同,是否记录有误或其中一本为伪作未可知。《书画鉴影》所录为 :

“纸本三尺八寸五分,宽一尺八寸三分,墨笔写意,坡陀数笔,重茂树,攥三,泼墨迅扫,景色无多,独见雄浑,自跋两段在上。”

《虚斋名画续录》所录尺寸为 :


“纸本,高二尺八寸六分,阔一尺三寸八分。”


现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皆收藏有《夏木垂阴图》。北京藏本为《虚斋名画续录》所录本(图2,以下简称“北京本”),台北所藏为《石渠宝笈》所录本(图3,以下简称“台北本”)。对比两画,有颇让人存疑之处,两画中前景树木为主要形象,董氏尝言:“但画一尺树,更不令有半寸之直,须笔笔转去”。“台北本”树木转折分叉处用笔有前后之分,圆转而成。“北京本”三株树木转折分枝处用笔无前后和圆转之感,反有平面之感。从用笔看,“台北本”行笔速度适度而缓,线条有一定的厚度和董其昌特有的生拙味。“北京本”的行笔速度较快,略有躁动之感,细节处亦有信笔的情况,与董其昌所言“作书需提的起笔,不可信笔”似相违(图4、图5)。“台北本”用墨清厚润泽,层次分明,与王原祁所言董氏用墨“一 片清光”一致。虽经庞元济等著 名藏家收藏,但“北京本”尚需 更多深入的研究。对于作伪,清 代陆化时有一段言论值得注意 :


“今则不用旧本临摹,不假十分著名之人而稍涉冷落,一以杜撰出之反有自然之致,且无从以真迹刊本较对,题咏不一……更有异者, 热人而有本者亦以杜撰出之,高江村销夏录详其绢楮之尺寸图记之多寡,以绝市驵之巧计,今则悉照其尺寸而备绢楮,悉照其图记而篆姓名,仍不对真本而任意挥洒。”


其中提到的作伪不用旧本临摹,按照书画目录中所记作品, 任意挥洒, 由于真本在藏家处,作伪者与买者都不得见,伪作借此行世,更有藏家持伪作而售,显见清代的作伪手法已非常娴熟。


图 2董其昌《夏木垂阴图》轴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图 3董其昌《夏木垂阴图》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此外,比较明显的伪作是时间在董其昌去世后的作品,如《壮陶阁书画录》录《董香光书放翁五言诗册》落跋为戊寅(崇祯十一年,1638年),董其昌崇祯九年(1636年)离世,显然是伪作。另《石渠宝笈》收《董其昌摹烟江叠嶂图一卷》,题跋“崇祯丁丑”为崇祯十年(1637年),同是伪作,此图流传有上海博物馆藏本(图 6)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本(图 7)。单幅作品外,对于书画合册,裴景福在所藏《董香光书画合册》中言:“近晤俞伯蕙,云此册昔藏风满楼,余曾再见,原只十二片书画各六并无十六之说,但少梦龙一跋,售时拆去睫庵”。可见其合册经多次转手,藏家会反复重组改变原貌。如《秋兴八景图》(图 8)在《董华亭书录中》并未有董其昌小像的记录,而庞元济在《虚斋名画续录》中记录其前有董其昌小像(图 9),“因与是册尺寸相仿改装,兹仍照录”。综上可见,无论是单幅还是合册,董其昌作品流传中伪作和再次的作伪一直存在。


图 4 左:“台北本”局部分枝,右:“北京本”局部分枝


图 5 左:“台北本”局部用笔,右:“北京本”局部用笔


图 6 董其昌《烟江叠嶂图》,上海博物馆藏


图 7 董其昌《烟江叠嶂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 8 董其昌《秋兴八景图册》,上海博物馆藏


图9 董其昌小像


(二)价格的变化


董其昌书画的价格在晚明究竟如何,很难详考。陈继儒给董其昌的一封信中曾提及:


“忽得兄所寄金笺画十幅,如得古人手迹,其示不支,由唐宋入元人,不如元人入唐宋 …… 兄位置古雅,见之宛然耆旧,吾看其价必在石田、征仲上。”

信中陈继儒对董其昌作品大为敬服,认为其价必在沈、文之上。之后陈继儒还曾感叹 :“购募饼金,当吾世而目见其声价百倍者,惟公一人而已。”如此言不虚,大概董氏书画的价格最初应与文、沈相当,晚年则不低于甚至远超文、沈。


董其昌书画的价格在清初有所变化,《江村书画目》曾录董其昌书画 34 件,其中 18 件下记价格(表 2)。


表 2 《江村书画目》所录董其昌记价作品

表 2 所列条目中,价格最高为白银(当时书画买卖的一般货币)六两,次则五两,三两、二两居多。价格的确定更多以作品的优劣为准,真伪并不是唯一的标准,从以上记价可推知清初董其昌作品真而佳者大概是六两,赝本二三两。高士奇并不拒收赝品,且对于代笔之佳者持保留态度,不会因代笔或赝品而放弃,足见当时赝品数量很多。今广东省博物馆藏《楷书乐毅论》卷中有高士奇跋(图 10),曾入乾隆内府,当为真迹,《江村书画目》所记可能是同名伪作。

图10董其昌《楷书乐毅论》高士奇跋文,

广东省博物馆藏


生活在嘉道年间的潘世璜曾记 :“六月二十二日,又明人书数幅,内董文敏送翟稼轩诗在冷金笺上甚出色,询知以五金得之。” 其中法书价五金(这里的一金即白银一两)与《江村书画目》记价相似,可见至道光年间,董其昌作品价格并不高,真品大概五六两。


此后,咸丰时南汇人沈树镛曾记录购买《楷书妙法莲华经》的经过 :


“文敏书为有明诸家之冠,刻如碑帖者不下百种 ……盖余于所刻拓本心赏已久,一旦睹此墨迹奚殊饥者之遇膏粱,渴者之遇醇醪乎,因以番饼四十饼易得之,携之以归至,今出与同嗜者共赏之,犹称快不置。”

沈树镛认为此法书精妙,因错过一次未得深为遗憾,终以四十番饼易得。番饼即银元,当时一银元约等于 0.7 两银子,四十番饼约合 28 两银子,此时董其昌法书精品价格大概如此。清光绪年间,翁同龢在日记中曾记购入和得见的董其昌作品 :


“得见香光画四叶甚佳,索价二十金耳。(光绪四年,1878 年)

过博古斋,又见董香光画册四页,程音溪画十二页,皆佳,皆重价也。(光绪五年,1879 年)

得见董文敏双画卷,一仿烟江叠嶂,绢本。一仿北苑,纸本,眉公小辋川诗。皆景氏物,妙绝,索数百金也。”(光绪六年,1880年)

得见董香光 ,卅两得之。(光绪十一年,1885 年)

董香光临苏刻,卞氏式古堂旧藏,余季云物,甚精,六十两。(光绪十四年,1888 年)”


以上记录可见董其昌作品价格从咸丰至光绪有明显上升,从二十两到数百两。另,《壮陶阁书画录》中《山水十帧大册》(图 11)后记 :“石渠宝笈藏品流出,光绪壬辰春杨艺芳京卿官通永道,时以七百金购之定府。”此《山水十帧大册》(又名《山水高册》)曾经安岐、庞元济收藏,为董氏精品,在光绪壬辰(十八年,1892 年)价七百金。


综上价格的线索,约略可见董其昌书画价格在清代的变化和趋势,清初期与中期并不高昂,咸丰至光绪时期呈现明显上升趋势,高则百金以上。精品如《山水十帧大册》已高达七百金。


图 11 董其昌《山水十帧大册》,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


(三)品评的转变


与如上价格变化相呼应的是评价的转变,清代对董其昌作品的评价呈现复杂的变化。评价变化是否影响价格的变化,是我们要讨论的。


清初,董其昌先获得了康熙的喜爱和认可。康熙曾为其法书题跋,赞誉之情溢于言表:“华亭董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楮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乾隆对董其昌也多加青睐,曾先后22次题跋《婉娈草堂图》并把此图悬挂在盘山婉娈草堂中(图 12、图 13),以婉娈草堂命名盘山风景。


与皇帝的赞赏相反,清初文人和画家对董其昌的评价则非常中立客观,既见其优,也见其不足。清初画家恽南田曾说 :


“承公孙子尝与余论董文敏书云 :“思翁笔力本弱,资质未高,究以学胜,孙与亲近年多,知之深,好之深矣!”其论与予合,非过谬。……惟文敏用力之久,如瘠者饮药,令举体充悦光泽而已。”

深受董其昌影响的清初“四王”之一王原祁也只着重对董用墨的肯定,并非全部接受,尝言:“董思翁之笔犹人所能,其用墨之鲜彩,一片清光奕然动人,仙矣,岂人力所能得而办?”而类似恽南田这种优缺并举的评论在嘉道年间仍是主要的评论样态,如盛大士说:“至于董文敏则又自出机杼,几欲目无前人。若平心而论,不及古人处正多,但用笔有超乎古人之妙者,乃其天资独异耳”。


嘉庆年间书家吴荣光说:“ 香光以禅理悟书画, 有顿证而无渐修, 颇开后学流弊,然其绝顶聪明不可企及。”另如画家钱杜也说 :“余不喜董香光画,以其有笔墨而无丘壑,又少含蓄之趣。然其苍润纵逸实自北苑大痴酝酿而出,未可忽也。”


到清中期,对董其昌作品的优点与不足,一直都是同时提及,如对笔墨的普遍肯定,但又多归因于其天资甚高。虽然此时书画录中不乏把其作品称为“上上逸品”、“无上逸品”,但带有否定意味并直言缺点的评论始终存在。直到咸丰时,戴熙提到董其昌,说法则大异前趣 :


“白石翁笔力森爽,得气之秋;香光翁墨态澹沱,得气之春。两翁声名日盛,传摹日多,香光渐堕于甜,白石渐疏于霸。学者眼目往往为赝鼎所遮,几不识庐山面目矣。香光深厚处能摄米氏之神元,法不能限也,无论文、沈矣。”

从戴熙叙述可推测当时传摹董其昌作品的人可能越来越多,但因赝作过多,已经难以真正了解其作品和风格。有意思的是,其转眼又说董其昌远超文、沈,只言其佳处,不言其不足,对董其昌的评论可谓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此后,秦祖永在《桐阴论画》中对董其昌的评价则更高 :


“然思翁于画学实有开继之功焉,明季画道之衰端赖振起,文、沈虽为正派大家,而其源实出梅道人、倪黄一派,至思翁独得心传,开娄东正派,故必一思翁冠首。董香光其昌画法全以北苑为宗,故落笔便有潇洒出尘之概,风神超逸,骨格秀灵,纯乎韵胜,观其墨法直抉董米之精,淋漓浓淡,妙合化工,自是古今独步。”

秦祖永生于道光五年(1825年),卒于光绪十年(1884年)。以他为代表的“娄东派”画家并精鉴藏,其观点代表清中晚期对董其昌的评价。秦祖永认为,董其昌不仅振起明代画道之衰,又开清代正派,已从画史高度进行评价,只言其优,不言其缺。清末裴景福对董其昌的评价则更为拔高 :


“倪黄一派香光为传衣正觉,犹六祖之于五祖,四王经其指授沾溉,均证上乘,若论神韵精微化工灵气,恐倪、黄犹逊之。”


裴景福认为董其昌出自倪黄,而甚至“倪、黄犹逊之”,似有过誉之嫌。可见当时对董其昌已全面认可,并开始某种程度的崇拜。


综上,清代对董其昌书画的品评变化明显,清初评论多一分为二,评论比较具体,往往优缺并举。中期到清末评价更趋于结论式概述,更多地提及优点,不言及缺点,对董其昌的认可度可谓愈来愈高。


清代对董其昌评价的变化与上节所析价格之变化,基本同步。但有趣的是,清初皇室的重视并没有使董氏作品价格更高,是否可推测,清初存世作品的数量相对较多,作伪也仍在继续,如清初“四王”不同程度地师承董其昌,这些因素使当时董其昌风格的作品并不难得。随着时代发展,真品与伪作数量皆减少,传说的成分增加,评价也随之多言其优点,并逐渐提升其在画史中的地位,伴随而来的是作品价格的提升。


图 12 《盘山志·行宫全图》

图 13 《盘山志·行宫全图》局部之婉娈草堂


结论


顾颉刚论古史时提出:“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确的状况,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传说中的最早的状况”。董其昌书画在明清的流传似乎验证了此假设。


晚明时董其昌虽然以书画名世,如果考虑到官身及其因之获得的名声,以及当时画派的地缘关系,可见其在世时名声虽盛,但由于赝笔、代笔数量多且流行,加之藏家一般都厚古薄今,对同时代活着的艺术家的作品不太著录,了解情况的藏家并未把其作品纳入视野,体现在书画目录中则数量有限。其流传作品中赝笔和代笔数量可能要大于真品数量, 这从清代书画目录尤其宫廷收藏中的数量可知。书画目录著录的董其昌绘画作品全部78件,若考虑到其中可能有伪作,如同名作品反复录入和时间信息不一,伪作可说一直流传并被接受,且可能再次作伪,真品的数量也许并不多。


董其昌书画价格在清代变化明显,在初中期价格并不高昂,在中晚期呈上升态势,其中精品价格比较可观。伴随价格变化的是评价的转变,二者基本同步。在清中后期评价提高的情况下,董其昌作品再次成为藏家追捧的对象,价格也随之提升。可知随时代发展,董其昌作品的评价价值和市场价值都在不断得到提升。


原文刊发于《艺术探索》2021年第4期,此处为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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