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儒(1896-1963)
山居著书图
立轴 水墨纸本
甲戌(1934年)作
256×104 cm.
题识:
(一)黄帐鸣琴白鹤闲,诸峰凝黛拥烟鬟。空山寂静无车马,片月孤云莫叩关。心畲题。
(二)甲戌秋十月题奉大千先生。溥儒。
钤印:溥儒之印、爱画入骨髓、省心斋、旧王孙、有黄金应铸相思
上款:“大千先生“即张大千(1899-1983),名爰,字季爰,号大千,别号大千居士,斋名大风堂。四川内江人。1917年,东渡日本,在京都艺专学习印染,仍习画不辍。1919年,由日本回到上海,先后拜书画家曾熙、李瑞清为师,主攻魏碑,兼学行、草、篆、隶等体。在上海期间,与兄弟张善孖昆仲创立大风堂画派。1944年,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受到重庆各界关注。之后在亚、欧、美举办了画展,被誉为“当今最负盛名之国画大师”。
溥心畬与张大千交往最密切的一段时期,大约是1930年代中期。自两人订交之后,大千虽仍以上海、苏州为其根据地,但几乎每去北京,必会心畬。两人于南北画坛各擅胜场,以至于“南张北溥”之说一经提出,即得时人赞同,并迅速响遍大江南北。
1934年张大千数次来京,3月抵京住石驸马胡同,期间多次往萃锦园访溥心畬,并请溥在自己1929年画成的《己巳自写小像》上作跋。9月,张大千再度来京,并第一次在北京举办个人画展。这次画展极为成功,“极大地震撼了故都画坛……气势磅礴、绘艺之精,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展览结束时)展品已悉数售空,当时曾有不少人云先生为保守的北平画界,吹进了一阵新风”。(见载李永翘著《张大千年谱》页72)
此次来京期间,张、溥二人亦多次相会雅集,谈论时事、艺术。10月,张、溥再逢时,溥心畬于画篋中捡出留以自珍的一轴大画,再此题跋,以奉知己张大千。这轴大画,便是本幅《山居著书图》。
本幅纵逾2.5米,宽逾1米,尺幅近25平尺,这在向以小品著称的溥氏画作中似可称绝罕。溥氏作画,以北宗为体格,兼采南宗秀润笔墨,为清末民国年间北宗山水领袖。即如此画,有北宗刚劲峭锐之风,又含南宗温润清秀之韵,风骨秀雅,文心雕琢。画轴通篇以水墨为之,写峻崖茂树,陋屋中高士著书。
作品合逸放、隽秀两意于一。周遭环境,或低矮灌木,或虬杆老松,又或山石危崖均不作精勾细描,而是纯以浓淡水墨、逸笔草草作片月孤云的空山之景;崖下树间画眼之处,则以较工笔法写陋屋高堂中,隐士著书、童子侍立左右,屋前屋后几从墨竹亦作清秀之笔。逸放处笔少墨多,纵情挥洒间,山风月色便现;隽秀处又以笔悉心拾掇,颇见精神,聚画之气而使画不因纵逸笔法而散。自如收放间,书卷文雅气满溢纸端。
溥儒(1896-1963)
自作诗意册
册页(十二开) 设色绢本
壬寅(1962年)作
22×21.5 cm.约0.4平尺(每幅)
题识:
(一)远山低落日,丛树绕寒村。心畬。
(二)晚云低近树,寒竹暗临溪。心畬。
(三)柳阴遮曲岸,舟影落寒塘。心畬。
(四)山寺出云际,鱼罾隐树边。心畬。
(五)沧江双鹤影,幽壑万松声。心畬。
(六)列岫迷云影,疏林度水声。心畬。
(七)浮青溪上树,空翠岭头烟。心畬。
(八)叠岭藏萧寺,荒烟带古津。心畬。
(九)古树寒塘水,荒隄野岸烟。心畬。
(十)烟浮茅舍树,风落苇塘秋。心畬。
(十一)钟鸣烟际寺,鸟渡夕阳山。心畬。
(十二)小桥通涧水,野屋隔林烟。壬寅十月。心畬。
钤印:溥儒(十二次)
暗渡吴淞口,藏舟一叶轻。
片云随客去,孤月挂帆行。
岛屿分旗色,风涛记水程。
海门吹画角,梦断此时声。
这是己丑九月,溥心畬携家眷悄然渡海时,在舟船上写下的一首五律。言辞萧瑟,令人唏嘘。
自幼生长于北京的溥心畬,在1946年之前从未有过远离家乡的经历。他是传统一脉的忠实拥趸,在西风东渐最为汹涌的时刻,溥心畬依然固守着传统血脉的基因。虽有日后南游京杭之行,又有己丑渡海之事,但其画风与观念业已成型,终其一生亦与那它山之石难有交集。
溥心畬课徒中
渡海后的溥心畬不问政治,而是应台北师范大学之聘,为艺术系教授,专心课徒、办展。除此以外,溥心畬的所有时间便给了画画。
事实上,渡海后的溥心畬生活难谈惬意。内心的郁闷,唯有寄托于书画。在这一时期,溥心畬画了很多小画,这些小画大约有两个类型,一是大量的“神鬼传奇”、世俗俚景,如钟馗、鬼怪、西游记、群驴、牛羊骡马等等,这类画作写尽人间冷暖,寄托胸怀,是溥氏很多难以出唇的话语的代言。
另一类是悠游于天地间的大量山水小画,这些画或独幅,或成册,案头方寸纳山藏海,每件都用极为干净的墨和色反复染数遍、十数遍甚至数十遍。这类山水小景尺寸虽小,但须弥戒子,藏山隐水,锦绣繁华,气质大多肃穆且淡雅,无比的潇洒中又隐隐吐露“清贵”气格。这套画在1962年的《自作诗意册》便是后者的绝佳范例。
壬寅年九月,溥心畬受邀第二次赴港。此次赴港历时三个月,期间不仅举办了画展,亦在新亚书院教习书画三月之久,留下了很多书画稿。这套《自作诗意册》便写于此时。
是册十二开,绢本设色,每开盈盈不到半尺,分写远山寒村、晚云近树、柳溪寒塘、山寺鱼罾、双鹤松涛、列岫疏林、空翠岭头、萧寺古津、古树寒塘、烟浮苇塘、夕阳钟鸣、小桥临烟等十二景。每开均有溥心畬行书题记自作诗。
溥心畬教学生画画时,总会要学生切记染色切记“火气太大,涂的太黑”,若需染色,必要将颜色调至纯净,以淡色一遍一遍的染上去,绝不是一次两次便可染好,次数越多,层次就越多,就越有深度,越有质感。如此才能获得古雅明净,肃穆如渊的画面效果,所谓“淡而后才能雅,清而后才能逸”就是这个意思。
以这套烟云诗意来看,无论平阔远山,亦或近处水榭,无论以色染,又或以墨勾,你很难看到溥心畬下笔时的火气,色与墨、线与点在溥氏的笔下不疾不徐的慢慢行走,走一步便留下一步脚印。如此明明反反复复的皴染,却干净透明的如同冬日屋檐下的冰晶,看不到一处死墨、酱色,反而透着一股畅快潇洒。又明明如此轻盈的不落痕迹,却又让你能清清楚楚的体验到山石的质量,古松的年龄,渔家的悠闲,月夜的静谧。如此矛盾之事,却被溥心畬如此轻易的解决。这种对于色彩的极致讲究,不仅仅是他用色重质量、重品级的反映,不沉不闷、厚而不僵的色感,更是溥心畬心里面那股沉稳和自信的流露。
壬寅年岁阑,年近古稀的溥心畬在与祖国咫尺之隔的港岛,遥做天人之想。古寺与渔村,高士与渔家,仙逸与俗尘被溥心畬捏合在了一起,这是他的胸中锦绣,更是他的生活,他的旧忆。
溥儒(1896-1963)
秋山萧寺
手卷 设色绢本
引首:7×27 cm.约0.2平尺
本幅:7×140.5 cm.约0.9平尺
后纸:10×15 cm.约0.1平尺
题识:前浦枫初落,秋塘露正多。扁舟越溪女,来唱採菱歌。心畬。
钤印:溥儒之印、水木清华
张大千(1899-1983)题引首秋山萧寺。乙亥(1935年)十一月以汉人铜兽笔法为益轩仁兄方家题此。张爰。钤印:大千
于非闇(1889-1959)题后纸西山逸士写山水真本领。纯从五代南北宋而来。画笔高古无时习气。此杖头卷子为益轩仁兄所得。欣有讬矣。丙子(1936年)春二月。非厂于照。钤印:于照私印、非厂
1926年春,北平春华楼里有一场雅集,参加的人有溥心畬、张善孖、张大千、张目寒等人。这次雅集,是张大千与溥心畬订交之始。1928年秋,张大千再赴北平,张、溥二人再次会晤于陈半丁家中。之后,二人便常相往来,交往日密。
1935年5月22日,在《北平晨报》副刊《北晨艺圃》上的《艺苑珍闻》专栏,一位以“闲人”为笔名的写手撰文一则《南张北溥》短文,兹全文如下:
大千居士东渡,曾以患病传故都,顷已证其非确。兹又由沪上传来噩耗,谓居士已仙去者,真乃空谷生风,不(无)稽之至。沪上有谢君玉岑者,诗书画并称三绝,飘飘乎若不食人间烟火,日前以瘠死,艺林惜之,大千为经理其丧,尤痛惜其人,故迳赴莫干山一游,传者盖以谢误也。
西山逸士溥心畬之太福晋,于旧历五月七日六十诞辰,逸士遍徵名流,为太福晋上寿,自写观音象(像),漱金沥粉,书蝇头佛经于上,极庄严静穆之致。届期,萃锦园中,当有一番胜况也。
这位“闲人”便是于非闇。
在这篇名为《南张北溥》的短文里,于氏其实写了张与溥两件不相干的事情,而将两则不相干的事冠以“南张北溥”的题名,似乎是作“试探之用”,试探彼时的京城画坛对这一称呼作何态度。
还是在这年的8月份,张大千在北平办画展,于非闇再次为张撰文,文中说道:
张八爷是写状野逸,溥二爷是图华富贵的。论入手,二爷高于八爷;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南张北溥,在晚近的画坛上,似乎比南陈北崔,南汤北戴还要高一点儿。
至此,“南张北溥”之称不胫而走,中国近代美术史上,亦多此双璧之称。以此来看,张、溥、于三人之交不可为不密切,但悉数三人传世画作,合作之数却少之又少。
幸见《秋山萧寺》小卷,画为溥心畬逸笔写秋日平远之景,引首为张大千以“汉人铜兽笔法”定下画名,后纸为于非闇数语点评王孙笔墨,张、溥、于三家合于一卷,着实稀见难得。
张大千赠益轩《姜白石词意图·隶书节临龟兹左将军刘平国碑》1935年作 吉林省博物院藏
受画人“益轩”难考其实,曾见于氏以宋人法作《牡丹彩蝶》相赠之,亦曾见大千作《姜白石词意图·隶书节临<龟兹左将军刘平国碑>》(吉林省博物院藏)相赠之,成画时间均在本卷《秋山萧寺》左右。大约可以推知,此君当为彼时同与张、溥、于交好的北平时人。
于非闇赠益轩《牡丹彩蝶》1936年作
Lot 250
溥儒(1896-1963)
楷书唐诗卷
手卷 水墨纸本
丁丑(1937年)作
28×528 cm.约13.3平尺
题识:岁次丁丑仲夏上浣,书奉亮生仁兄有道鉴家之属。西山逸士溥儒于萃锦园。
钤印:西山逸士、溥儒之印、萃锦园
释文:古寺芙蓉塔,神铭松柏烟。鸾沉仙镜底,花没梵轮前。
铢衣千古佛,宝月两重圆。隐隐香台夜,钟声彻九天。
长歌游宝地,徙倚对珠林。雁塔风霜古,龙池岁月深。
绀园澄夕霁,碧殿下秋阴。归路烟霞远,山蝉处处吟。
影殿临丹壑,香台隐翠霞。巢飞衔象鸟,砌蹋雨空花。
宝铎摇初霁,金池映晚沙。莫愁归路远,门外有三车。
上方鸣夕磬,林下一僧还。密竹传人少,禅心对虎闲。
青松临古路,白月满寒山。旧识窗前桂,经霜更待攀。
松高萝蔓轻,中有石床平。下界水方急,上方灯自明。
空门不易启,初地本无程。回步忽山尽,万缘从此生。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香刹夜忘归,松青古殿扉。灯明方丈室,珠系比丘衣。
白月传心净,青莲喻法微。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
沿溪又涉巅,始喜入前轩。钟度鸟沈壑,殿扁云湿幡。
凉泉堕众石,古木彻疏猿。月上僧阶近,兹游岂易言。
上款:“亮生仁兄”即清末民国著名收藏家衡亮生(1881-1965),本姓完颜,亦名完颜衡永,别号寸园洒仙。晚清重臣完颜崇厚三子。入民国后,北京的完颜氏多改姓汉姓王,因此又名王衡永、王湘南。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央文史馆馆员。完颜氏与溥儒、张伯驹交厚,张伯驹称其为清末民初主要鉴藏家之一,启功称端方死后,藏品多为完颜衡永和完颜景贤叔侄所有。完颜衡永搜藏书画珍品一生,所藏丰精,《刘熊碑拓本》(现存国家博物馆),《赵氏一门三竹图卷》(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吴镇《渔父图》(现存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皆为完颜氏旧箧珍物。
1937年,7月7日,外侮临京,21天后北平失守,溥心畬由恭王府避居颐和园万寿山。在迁居前的月余,溥心畬在萃锦园写下了这卷《楷书唐诗卷》。
是卷受书人为民国时北京著名收藏家完颜衡永。完颜衡永是金世宗后裔,完颜麟庆之孙,精于鉴赏,家藏精富。完颜氏在彼时的北京是颇为著名的鉴藏家,与张伯驹、溥儒过从甚密。深爱中国风物的喜龙仁与完颜衡永关系莫逆,在写给完颜的一封信中,喜龙仁说道:“我常是喜欢接受您信。请问溥儒先生好。敬祝平安!喜龙仁上。”可以看出,溥氏与完颜的关系莫逆。
溥心畬书法得力于家藏熏陶,恭王府旧藏陆机《平复帖》、唐摹王羲之《游目帖》、怀素《苦笋帖》、米芾书札卷、吴说游丝书等等均为溥心畬习书之师。具体来说,溥书有唐碑柳公权、裴休的基础,有成亲王的家传影响,亦受僧友永光的习染。用力临写过王升草书《千字文》和孙过庭《书谱》,米赵帖临写几可乱真,中年以后好作成王欧体。写字腕力极强,喜用小狼毫,运笔灵活挺拔,亦不失圆转。启功评价溥心畬书法的功力要深过绘画,说他“画的成就天分多,书的成就人力多”,而基本特色则是“碑底僧面”。
是卷朱栏玉砌,楷字堂皇。溥心畬在5米长卷上书唐人五言律诗8首,全卷350字。卷后署丁丑、萃锦园。溥儒从戒台寺回到了恭王府时已近而立之年,恭王府花园原名朗润园,溥心畬将其改名为“萃锦园”,其起居室和画室即在萃锦园北山后的蝠厅,名为“寒玉堂”。
从《楷书唐诗卷》中可以看出,溥氏楷书以柳欧为主,兼有《玄秘塔》、《九成宫》、《圭峰碑》,而《圭峰碑》的笔法结构出自于柳欧。楷法道媚,极尽清尽方整之至。此碑略似柳公权,较柳书更为清健,用笔谨严,结构精密于欧阳询。溥儒喜欢此碑的清劲和飘洒,他并非步趋紧随,而是取法为己所用,最后将三家汇铸一炉,自成家法。
细观是卷每字,骨力挺拔,刚健遒美,秀逸挺劲,轻重疾徐,起伏顿挫,极富变化,字里行间特别有一种清逸绝尘、萧散飘逸的气韵。其要旨可从是卷法度中略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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