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美学, 最早的极简


古代美学,到宋代达到最高,要求绝对单纯,就是圆、方、素色、质感的单纯。宋朝人用墨画画、烧单色釉瓷器,造就了中国文化的顶峰之态,现在讲极简,宋朝就是最早的极简。宋朝的文人,除了读书、做学问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一种生活的品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山水。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比权力和财富更高的价值所在。
宋代山水画越简单,越难
宋汝窑,是一千年了不起的大名牌!唐三彩都是花花绿绿的,但宋敢在花花绿绿中提出素朴风格。像水仙盆做到那么素,雾面、亮都不亮,却很美,没有一点花边、没一点火气,完全不表现,这是很难的。
汝窑天青无纹水仙盆冰裂纹,本来是烧坏了,但宋人觉得里面有种沧桑美,经历时间后,叫开片,他们用不同火温去烧出开片。茶就很简单,就是水加上植物的嫩芽,再加上最精美的瓷器。这些就够了,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品味,他们知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宋瓷冰裂纹宋的版书,是全世界最珍贵的文化,它的排版印刷方式,是世界上最美的。十一世纪宋朝的活字排版印刷术,让当时的知识、教育普及,造就庶民文化。还影响到十五世纪德国古腾堡圣经(第一部用活字印刷术印刷的圣经)的印刷。
越困顿,越美
他四十三岁因乌台诗狱被抓,写了一首绝命诗,请狱卒带给弟弟,经欧阳修等极力抢救,才下放黄州。黄州时期是苏东坡写《赤壁赋》《大江东去》《念奴娇》《寒食帖》的年代,唯一留下的手稿是《寒食帖》。
寒食帖 局部
我二十几岁看到这作品时,觉得字颠颠倒倒的,有什么好?那时我的老师说:你将来就懂!苏东坡年轻时,字写得很漂亮,《寒食帖》是在人生摔一大跤后出来的,此时的他就不在意美,而是写得很自然。这是人生最高境界,别人笑有何关系?因为我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寒食帖 局部
越温柔,越强
他编了《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完整整理收藏的书法和绘画。宋徽宗输了帝国,却赢了美,他建立统治者的另一种品格,从不会蛮横粗暴,不炫耀权力和财富。

宋有一种“柔的文化”,当时西夏辽金都比宋强,但宋比他们晚灭亡,南北宋三百多年,比唐朝的二百六十年还长。画方面,范宽《谿山行旅图》、郭熙《早春图》、李唐《万壑松风》,都很珍贵。《谿山行旅图》里一座大山,人只是走在大山大水里,一个小小的存在,这是很了不起的天人合一观点。宋朝人知道,人不能自大到认为可以征服宇宙,我们只是宇宙的过客,所以,用“行旅”,不是“旅行”。
范宽 溪山行旅图因为郭熙画早春,代表变化、解冻,线条是流动轻鬆空灵的,构图出现S型,抓住刹那间光的变化,在云烟濛濛、有与无之间的美。
郭熙 早春图那山峰像梦境,是非写实的山水,他从范宽的写实主义,转成浪漫主义,也是北宋跨越南宋的重要桥梁,他带动南宋画的留白、文人诗意。
李唐 万壑松风图至今宋的书法山水画,仍是世界公认最高的品格和风格,美学影响力都没有消失。唐朝的美是大红大绿,到宋朝竟敢用墨来画画,但墨分五彩,墨比彩色还要高,淡雅反而更形成高贵。宋朝歌颂梅花、枯木,他们含蓄内敛包容,尊重每个生命存在的意义价值,把缺陷变美。花很美,枯木也美,裂纹也可以构成美,鹧鸪斑、兔毫、窑变都是缺陷之美,美无所不在,就看你如何去发现!
马远 梅石溪凫图
宋朝的历史地位,在很多教科书中给人的印象就是“积贫积弱”,彷彿这就是宋朝历史的全部。其实,综观中国古代,没有一个朝代可以和宋代比民富、民乐。简单来讲,宋朝是一个马力强大的发动机,只是输出转化出了问题,而文化输出这一面,却是历史上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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