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兄雅意齐璜能诗：张次溪编辑本《白石诗草》补白之《题画诗册》丨中国嘉德2022春拍

中国嘉德拍卖
2022年6月06日06时

“

余之三余

诗者睡之余，画者工之余。

活（寿）者劫之余。

杏花

不惜丹砂红，顷刻夺天工。

挂君高堂上，日日生春风。

题画秋荷

不染污泥迈众芳，休嫌荷叶太无光。

秋来画取残花艳，留着年年纸上香。

鹌鹑

好鸟好鸟，不识搔扰。

不耻百结衣，不羡饱鹰爪。

能知不越前横草。

题画毕卓

宰相归田，囊底无钱。

宁肯为盗，不肯伤廉。

小鸡食水图

出壳精神在笔姿，春晴口喝雨来迟。

一朝与犬登云去，莫忘泥盆食水时。

”

——齐白石《题画诗册》

是册题画诗百又三十首，虽以“诗”名，然亦有文。这些题跋，非文即诗，浓缩了白石老人学艺、从艺、诗文、交游、授徒、处事等等方面。齐白石喜作并善作画题，有时一画两题、三题或数题，题款的位置在书画作品中变幻无穷，称得上集古代题款艺术之大成。而且养成了题跋书画、篆刻、简册的习惯。从其大量题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齐白石作画时的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可以清晰地听到齐白石的人生感慨和独特见解，可以具体感触到齐白石脉搏的律动和旺盛的活力，从而发现齐白石艺术逐步衍化发展的步履，进而把握其艺术思想渐次变异拓展的轨迹。

齐白石 1864-1957

题画诗册

册页水墨纸本

一函两册

19×15 cm（每幅）

钤印：乐石室

鉴藏印：存义所集资料（三次）

说明：

1. 本标的一函两册计60页，册内为白石老人亲撰题画诗近130首，内容大多数为白石老人自题画作之诗，亦有其题友人、门人画作之诗，又有篇幅记述其学艺、交游、授徒、处事之经历，忠实纪录了作者创作之过程、事世之往来，是研究齐白石诗文，考证其交游经历的重要文献。同时，两册洋洋洒洒数以千言，行笔顺畅自然，笔走龙蛇间圆转如意，老辣尽显。而遇诗思不畅、行文雍塞不如意时，便不假思索圈点更改，这是白石老人斟酌推敲之故，情绪流露，才情湛然。读之如晤白石，不忍释卷。

2. 是册为赵存义先生旧藏。赵先生手眼颇高，所藏齐白石多精佳之作，中国嘉德曾数次释出其所藏白石佳作，如《贝叶草虫》在2016春拍中即以1150万高价成交。是册集学术文献、诗词文学、书法艺术等价值于一，识者当勿错过。

封面与外盒

承兄雅意齐璜能诗

张次溪编辑本《白石诗草》补白之《题画诗册》

文 / 沈玮

“

鄙人之诗，言俗意浅。前樊山先生赠叙刊者，乃中年作句，颇安逸。今将刊者，十六年以来作也。伤老多忧，托于题画，任笔所之，殊无雅趣，幸能自知。故居旧京十又六年，未使知诗者见笑也。今承世兄雅意，欲吾附诸诗人，使世人知有齐璜能诗。

”

——齐白石致张次溪信

齐白石与张次溪

齐白石被誉为“诗人画家”，他的诗，朴素直白，直抒胸臆，不追求辞藻的华丽，强调性灵的抒发。这离不开他的伯乐张次溪的四面网罗、八方推动，一力促成1933年《白石诗草》的印制，齐白石终于有自信能向世人证明“齐璜能诗”，且“我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生动地写照出他二、三十年代安定的生活与心境，对人生境遇的认知与感慨。题画诗表达了他的思想、情怀、世界观、艺术观，也使他的绘画达到了更高境界……文人画的高度。

从东莞迁居北京的张篁溪、张次溪父子与齐白石打了四十多年的交道，是齐白石在北京的密友和坚定的支持者。1931与1933年夏天，齐白石曾两次入住位于城东南的张园，“我在张园住的时候，不但袁督师的遗迹，都已瞻仰过了，就连附近万柳堂、夕照寺、卧佛寺等许多名胜，也都游览无遗。”三十年代初的张次溪，发文章，交师友，少年得意，头角峥嵘。而此时的齐白石七十初度，年近“古稀”，精气神却恰如壮年。

参考图：《白石诗草》1933年

张家父子力主老人将丁巳（1917年）以后诗稿结集出版，以展现他在诗词上非凡的造诣。白石老人怀着自谦而忐忑的心情，在张次溪的一再推挽之下，认真对诗稿作了反复推敲，手稿本将这一心理活动完全的原貌保存了下来。张次溪先是排比出定稿来，然后落实排字、校改、印刷、装订，将今日“责任编辑”与“责任印制”的担子一肩承担起来。而齐白石则极为上心，绝不草率。“以多刻多画报之”。1933年，《白石诗草》面世，白石老人题下：“画名惭愧扬天下，吟咏何心并世知。名谢次溪为好事，满城风雨乞题词”。

元宵节刚过，八卷本仿宋字排的《白石诗草》印成。自1928年《借山吟馆诗草》付梓后，这是他的第二本诗集。这本诗集，前由白石友人樊樊山选定，又经白石老友王仲言补选，嗣后又有黎锦熙的校订，费了许多时间人力。“参与为齐白石选诗的王仲言；天津诗坛名家赵幼梅；张次溪的老师吴北江、宗子威；曾任吴佩孚秘书长的杨云史；齐白石的湘潭老友黎松庵；张氏父子的山东好友王蟫斋；著名的思玄堂主人汪荣宝；湘潭齐白石的本家齐廷襄；与梅兰芳交往密切的李释勘……”此时的白石老人在京城还尚未完全打开局面。诗集还未印出，凭着片断印象，更重要的是听任次溪父子的“一面之词”，靠人脉与旧谊，这些当时耆宿，就答应题词，使老人感到“足慰我心”。张家人许诺，条件是齐白石向每位回赠一幅画作，而且言明是老人后来这些年不轻易为之的山水画。

1933年，71岁的老画家，25岁的张次溪多方沟通。《白石诗草》终于付梓，张次溪的作用及师长对他的信任，让人钦佩。今人言齐白石书画，价格动辄几百上千万。而在这次题词赠画的活动中，白石老人送出的画单在后来看来可谓惊人而极具诚意。从中可见白石对自己“诗名”的重视，“文名青史”在他心目中显然更具份量。赠吴北江《莲池书院图》，赠赵幼梅《明灯夜雨楼》，赠宗子威《辽东吟馆谈诗图》，赠杨云史《江山万里楼图》……均创作于此时。而这一年，通过张次溪的介绍，齐白石还认识了另一位文字知己，苏州吴江金松岑。白石与他通信，求他出马作传。金氏十分看重，说：像齐白石这样的人，才不辱没他的文字。因而才有了后面的《白石老人自述》。将一生经历，由张次溪笔录下来，寄给金松岑替白石作传记的资料，为白石老人作传的工程才算启动了。这些情谊在后来的市场中有了强劲的回馈。中国嘉德2016秋拍，赠吴北江《莲池书院图》以5290万元成交；2014春拍，题赠金松岑的齐白石《红鹤》以3680万元成交。

参考图：为金松岑作《红鹤》中国嘉德2014春季拍卖会 Lot1181 成交价3680万

参考图：为吴北江作《莲池书院》中国嘉德2016秋季拍卖会 Lot731 成交价5290万

《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诗稿）》影印出版了部分馆藏《白石诗稿》，甲子（1924年）至壬申（1932年），而这些只是《白石诗草》的部分内容。以“丙寅至辛未（1926-1931年）”、“庚午至壬申（1930-1932年）”所见，收录的词稿与本件《题画诗册》（庚午前）并无重叠，可谓是对北京画院馆藏本的重要补白。

参考图：丙寅至辛未卷

参考图：庚午至壬申卷

参考图：《白石诗草》自序

《白石诗草自序》回忆了齐白石行至七十年高身健的心路历程：

前清光绪壬寅，予年四十，友人相招，始远游。至宣统已酉，五出五归，身行半天下，虽诗情稍畅，然益知作诗之难。非徒行路，须当多读书。乃造借山馆于南衡之下，籍补少小时青灯玉案旷废之功，将唐宋诗画（书）夜熟读之。不可一刻去手，如渴不离饮，饥不离食。然心虽有得，胸横古人，得诗尤难……

到京华，重居法源寺僧舍，以卖画刻印自活……惟夜不安眠，百感交集……

枕上愁余，或作诗一二首，觉忧愤之气一时都从舌端涌出。平时题画亦然，故集中纯绝句，直抒胸臆……居燕四迁，忽忽十六年矣。庚午国难，难除恐慌。吾道何之，复暂适东郊民巷。岂知草间偷活不独家山，诗兴从此败矣，然结习所在。复将丁巳以后之诗稿，如乱叶芟之剪之，无从编年。钞为八卷付刊。

嘉德本《题画诗》册与北京画院本《白石诗草》同题材诗文对比

将《题画诗册》与《白石诗草》北京画院本两相比对可见，北京画院本多为人与事的客观描述。《题画诗》本则保留了更多具体物象的吟咏。《题画诗》中的多处批红和圈点，也还原出白石老人在作诗过程中反复推敲和斟酌的心理活动，一个艺术家臻于完善的创作过程历历在目。正是在这吟咏之中，“诗人齐白石”的意像具体了起来，他的思想、情怀、世界观、艺术观也丰富了起来。对比廖廖几首两个稿本中相同题材的描述，发现《题画诗》本诗意犹胜，因而或可就此推测，《题画诗》更像是用于自珍的密笈。

齐白石《题画诗册》释文

是册内容丰富，多数为白石自题画作之诗，行文不拘常格，文字活泼生动，风格幽默犀利。如题《小鸡食水图》说：“小鸡出壳在草姿，春晴口喝雨来迟。一朝与犬登云去，莫忘泥盆食水时。”言辞幽默，行文自由，亦有富贵勿忘贫贱时的人生哲思。诸多题画诗中，篇幅或长或短，七言、六言、五言、四言皆有。有时是警句妙词，如“宁肯为盗，不肯伤廉”；有时是野语村言，如“好鸟好鸟，不识骚扰。不耻百结衣，不羡鹰爪饱”；有时是吉祥祝福，如“挂君高堂上，日日生春风”；有时是心得体会，如“诗者睡之余，画者工之余，活者寿，劫之余”；有时是抒发心绪，如“文章废却国无魂，满地江湖见汝群”。这些诗文的字里行间，处处洋溢着浓厚的感情色彩和盎然的生活情趣，在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上均有超越古人之处，也为今人所难以企及。

除题自画之外，是册亦有白石题他人之作，如题“女门人夏雨赠画稿”、题他人“三闾大夫画像”、题“孙宋若画册”、题“门人张万里落花飞蝶册”、题“张次溪江堂待学图”等等。这些题画诗是研究齐白石及其门人构成、传派的重要文献，价值不可忽视。

最后要说的是本册中的诗文亦涉及到白石老人于彼时艺坛时人的相处过往。如“作画寄徐悲鸿题二绝句”中记述了徐悲鸿聘请齐白石“三过借山馆”的来龙去脉，题门人王妙如画时言讲为其代订润格之事，“忆罗山往事”中回忆了自己学印始末，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是研究齐白石生平交游的重要史料，细读细观，必有收获。

最后，是册洋洋洒洒数以千言，行笔顺畅自然，笔走龙蛇间圆转如意，老辣尽显。而遇诗思不畅、行文雍塞不如意时，便不假思索圈点更改，这是白石老人斟酌推敲之故，情绪流露，才情湛然。读之如晤白石，叫人不忍释卷。

参考图：赵存义藏齐白石《贝叶草虫》中国嘉德2016春季拍卖会Lot1215 成交价1150万

《题画诗册》为赵存义先生旧藏。赵氏手眼颇高，所藏齐白石多精佳之作，中国嘉德曾数次释出其所藏白石佳作，如《贝叶草虫》在2016春拍中即以1150万高价成交。赵存义早年在琉璃厂拜清朝道光年间开业的古玩老店笔彩斋的三代传人武琴轩为师，学习文物鉴别。赵先生精通各类瓷器、书画、古墨等文物鉴别，曾经手过大量古玩文物。1956年笔彩斋公私合营成立北京市文物商店，因为业务来往结识了许多学者、收藏家、鉴定家。公私合营后，赵先生的任务是征集流散于社会上的高档文物，为故宫博物院，有关的博物馆，研究单位提供展品和资料。经手征得不少珍贵文物。1964年赵先生在上海、杭州、南京收集文物，1965年又去重庆、成都。1967年抢救査抄文物，赵先生在古书文物清理小组，经其手，许多宝贵的文化遗产得到挽救。因工作之便，赵存义与齐白石、启功等名家多有往来，亦富收藏。著有《论齐白石书画鉴定》、《古墨缘》等。

是册集学术文献、诗词文学、书法艺术等价值于一，识者当勿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