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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高州府瓷窑劝工厂述考
阮华端
广东高州府瓷窑劝工厂又称高州府瓷业劝工厂，是在清末新政时期提倡实业、鼓励办厂、振兴经济的特定历史背景下，由广东高州府知府英麟创办的一座地方性官办瓷厂。该厂雇请广西、江西等地制瓷工匠教徒授艺，以当地出产的瓷土烧制瓷器。产品以仿烧景德镇瓷器为主。通过梳理史志、报刊、会展等文献史料可以概见该厂的创办经过和发展历程，部分存世瓷器实物亦可见其产品类型和艺术特点。
阮华端
广东省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文博学刊》2021年第4期
18世纪后期，德、法、英等欧洲国家在学习中国制瓷技术的基础上，利用工业革命的成果改进瓷器生产技术，采取机械化生产方式，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很快超越中国，并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产品特色和艺术风格，在国际市场上对中国瓷器的外销造成冲击，致使中国瓷器滞销，瓷业萧条。有鉴于此，在20世纪初清末新政期间，有识之士呼吁重振中国陶瓷，通过革新改良，发展瓷业产业。于是，具有近代工业形态的瓷器厂开始在中国出现。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广东高州府知府英麟在高州府成立广东高州府瓷窑劝工厂（以下简称“高州瓷厂”），招募广西、江西的制瓷工匠，利用当地的瓷土，仿烧景德镇瓷器。次年，在高州瓷厂内附设瓷业学堂，招收本地贫民子弟入学并延揽景德镇师傅传授制瓷技艺。经过不断改良，其所生产的瓷器质量逐步提升，并选送产品参加1910年在江苏江宁（今南京）举办的南洋劝业会，成为广东近代瓷业发展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环。不过，陶瓷界对高州瓷厂关注甚少，仅杨晓东、邢鹏有所论及。本文试以清宣统二年（1910）出版的《广东省出品协会出品说明书》为基础，通过查找、检索近现代方志、报刊等文献资料，对高州瓷厂的创办经过及其发展兴衰等方面进行考证，并结合部分传世瓷器实物，分析其产品种类及特色，以补过往研究之不足。
一、关于高州瓷厂的文献记载
关于高州瓷厂的文献记载，以清宣统二年广州总商会编印出版的《广东省出品协会出品说明书》（以下简称《出品说明书》）最为全面。该书是广州总商会为组织省内各行业参加1910年在江宁举办的南洋劝业会而编印的出品说明书，书中按部、门、类的方式，汇总了广东全省参加南洋劝业会的所有产品，部分产品还附详细的说明书。其中，“化学品说明书”中有《广东高州府瓷业劝工厂瓷器说明书》一篇，专门介绍广东高州府瓷器。1913年，南洋劝业会研究会编辑出版的《南洋劝业会研究会报告书》收录了该文。经比较，两篇“说明书”除了标题不同外，内容完全相同，按照制造地方、原料、制器具、制造方法、沿革、用途数量价目销路、褒奖、附记几个部分介绍高州瓷，是研究高州瓷厂的珍贵史料，而以往的研究者并未注意到这两篇文献。为便于研究，笔者不惮其烦，特将原文抄录如下：
制造地方：厂设高州府茂名县属怀德里又十甲之秋林村，新旧厂屋两大座，共房百余间，仿江西窑大小两座，土窑一座。
原料：釉泥、瓷泥、颜料皆制瓷必需之原料。釉泥产信宜县属龙湾圩，瓷泥产茂名县属顿梭村、登堂村、石鼓墟三处，青花颜料上等者名曰珠明，购自江西，次等者名曰石墨，购自广西，红花各种颜料，有购自赣省者，有购自粤省者，名色众多，本厂购回，自行配制。
制器具：木制轮车，平安地面，下设机轴，人力旋转。其余所需铁器甚多，式样、大小不一。
制造方法：先练泥，次制坯，次印坯，次砺坯，次荡釉，次补水，次青花，次敷釉，次吹釉，次挖坯，次装坯入大小器匣钵，次装窑，次烧窑，陶成。其应彩画者，出窑后，再由画工描图填色，入炉复烧而成。
沿革：光绪三十二年春间，由高州府英 勘得高州郡城外泥色粉白，研究可以烧瓷，遂捐廉招集广西磁工，在府署后园试烧两窑，瓷质颇佳，然后筹款设厂，于六月开办。初用广西工匠充当教习，艺徒仅三十余人，制造粗瓷。三十三年冬间，派员赴景德镇考察，招工回高，以江西工师七人为教习，教授艺徒，仿照细瓷，渐有进步。三十四年秋间，曾将出品解呈前两广总督部堂、现任两江总督部堂张 查验，荷蒙奖许，拨给银一千两。其时虽有可观之品，尚因土窑火候不齐，匣钵泥质未稳，瑕瑜互见，复经派员赴景德镇考察造窑、造匣方法，先后添招江西工师十六人充当教习，添建窑屋一所，附设瓷业学堂，加招艺徒百余人，分门教授。随又仿照景德镇式建筑瓷窑，尚未工竣，英 赴引去任，至宣统元年十二月，回任整顿后，新窑告成，本年连烧两窑，所出瓷器光润洁白，较前精细，而完好者在八成以上，实于窑火之缓急时间，匣泥之刚柔性质，几经研究试验，至此而有准绳，无参差不齐之弊也。他日推广制品，精益求精，瓷业之发达，可拭目以俟矣。
用途、数量、价目、销路：本厂附设学堂以教育艺徒，推广瓷业为宗旨，历经采访试验，高属瓷泥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瓷器又为贫富所需，苟能制作精美，扩充瓷品，不患销路不广，大利不兴。目下，工艺徒正求进步，尚未毕业，精细之品，所出无多，故未定价目。至于一切粗瓷，皆在本地行销。
褒奖：三十四年，蒙前两广总督部堂、现任两江总督部堂张奖许，拨给银一千两。
附记：瓷厂开办以来，瓷泥一项，几经研究方能配合得宜，现所用顿梭村、登堂村、石鼓墟三处泥互相配合。其匣钵泥性，屡经研究，总未尽善，现所用之泥，均总厂附近五六里或七八里外各处挖取，其泥土分五色。又领用本省造币厂破碎熔铜罐，敲成碎泥，点相参用而成
据此可知，高州瓷厂初创于清光绪三十二年春季，同年六月正式开办，创办人为时任高州府知府英麟。瓷厂设在高州府茂名县秋林村。据杨晓东调查，瓷厂位于今高州市环城镇潭浦管理区蟹岭，在该岭的北部、中部和西部发现了6条龙窑，占地面积约8000平方米，窑址已被毁。
二、高州瓷厂有关问题的考证
前述《广东高州府瓷窑劝工厂瓷器说明书》从数个方面介绍了高州瓷厂，但限于体例和篇幅，不可能面面俱到。为更好地还原高州瓷厂的历史，笔者做了进一步的补充和考证。
（一）英麟其人
高州瓷厂创办人英麟，内务府正黄旗汉军，监生，光绪十三年（1887）任清宫内务府司员，光绪十八年（1892）任内务府掌仪司员外郎，光绪十九年（1893）任正白旗公中左领，光绪二十年（1894）三月补授热河副总管。光绪二十六年（1900）任工部郎中，光绪二十八年（1902）兼骁骑参领。光绪二十九年（1903）以京察一等议叙，同年五月出知广东高州府并于十月到任。
光绪三十二年春季，英麟经勘察发现高州城外有一种粉白色的泥土，可以用来烧制瓷器，于是捐出个人的养廉银，招集广西的制瓷工匠前来制瓷，并且在高州府署的后园试烧了两窑，瓷质颇佳。
有报纸曾报道：“高属所设磁器工厂，前经派员赴赣调查，大加改良，颇为进步。现高府英守因事来省，特乘便携带改良制造之磁器多种，呈上督辕，以资考验云。”由此可见，高州府曾派员到江西学习，改良制瓷工艺，令产品“颇为进步”。高州知府英麟因赴广州办事，乘便携带了改良过的瓷器多种，请时任两广总督张人骏查验。据此也可知晓，1909年3月英麟尚在高州知府任上。该年10月，龙川县令熊育英受广东劝业道委派赴景德镇调查瓷业工艺后，高州瓷厂继续进行工艺改良，“仿照景德镇式建筑瓷窑，尚未工竣，英赴引去任，至宣统元年十二月，回任整顿后，新窑告成”。所谓“赴引”，即清代的官员“引见”制度，地方官员前往京城接受皇帝召见，皇帝亦可据此考察官员并了解民风民情。英麟于1909年12月回任，而《茂名县志稿》则称“光绪三十四年英麟因染鼠疫，死于任上”，不知有何依据。
（二）高州瓷厂产品的改良
高州瓷厂初创之时，制瓷工艺尚不成熟。为提高产品质量，先后两次派人到景德镇学习瓷器生产技艺。第一次是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冬天，这次考察由候补知县谢宝华负责。《时事画报》专门报道了这次考察：“谢道甫先生去岁由赣省景德镇考察瓷业回省，将所得制造情形见贻，用登报端，以供实业家之研究。”《农工商报》对谢宝华的考察亦作了报道并在按语中指出：“我国瓷器，压于五洲，故常于各国赛会，得列头等，独惜款式太古，不肯时时新出花样，又不晓考求外国器具款式，精心制造，使外洋畅销，故虽有顶好之瓷器，究不能获大利益。况近年西风吹入，内地所用之器物（如餐具等）均喜洋装，我国瓷业，已形冷淡，若不急为振兴，恐原有之利权，终不能保也。”可见，当时中国瓷器发展情况不甚理想，瓷器产品面临被消费者冷落的局面，故该报呼吁“振兴”。
光绪三十四年（1908）《时事画报》第三期至第十七期以图文结合的方式连续介绍了谢宝华这次考察情况，提及景德镇瓷器生产有14道工序：取土、练泥、镀匣、修模、洗料、造坯、印坯、镟坯、画坯、吹釉、入窑、烧窑、彩器、烧炉。谢宝华还将高州与景德镇的制瓷工艺进行对比，提出了改良意见。例如，在“取土”工序中（图一，上），谢宝华认为，“若高州瓷泥，由土人采取到厂，雇工舂用，不免糟蹋。诚能将产泥各处，亦则效景镇，由该处土人舂就淘净，制成砖块，挑运到厂沽卖，是亦改良一法”。对“练泥”工序（图一，中），谢氏提出：“若高州瓷泥，仅洗练一次，又无模式，无怪乎料粗瓷厚，大小不匀。业经带高郡瓷泥，制烧茶杯数只，尚轻薄堪用。询据景镇瓷匠云，其泥若能淘净澄细，自可改良。”关于“镀匣”工序（图一，下），他认为：“高郡窑式，其门甚窄，出入不便……若景匠到厂，设法改良后，果能瓷品逐渐进步，应当筹款抬造，以臻完善。”
图一《时事画报》景德镇瓷器生产工序
上.取土（光绪三十四年二月第三期〉；中.练泥（光绪三十四年二月第四期）；下.镀匣图（光绪三十四年二月第五期）
可见，谢宝华此次景德镇瓷业调查开展得颇为深入细致，且针对高州瓷厂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不少改良意见。
第二次考察是在宣统元年。这次考察由广东劝业道委派龙川县令熊育英负责。《广东劝业报》报道：“中国磁业，质良工美，向为中外所珍重，然内地各行省所出磁品，以江西景德镇为最优，本省石湾、高州、潮州各业工，迩来亦渐知改良，惟制造仍未能比美赣省。现劝业道以当此振兴实业之际，特派委正任龙川县熊令育英，前赴江西省景德镇切实调查，务将此项瓷业质料、同者精粗，工作釉色，何者华丽，逐一详查列折，禀覆核办，以资改良而期振兴云。”
该报随后的报道也提及熊育英的此次调查：“高属所产瓷品，上年派员往赣省，调查成法，并延聘良工，回高招生肄业，现在该瓷业日形进步，此次南洋劝业会，该属亦将瓷业学堂及劝工厂所制之瓷品，派员解省，随同各属出产品，运赴宁省赛会云。”
这次考察的重点实际上是考察景德镇的造窑、造匣方法，“其时虽有可观之品，尚因土窑火候不齐，匣钵泥质未稳，瑕瑜互见，复经派员赴景德镇考察造窑造匣方法，先后添招江西工师十六人充当教习，添建窑屋一所，附设瓷业学堂，加招艺徒百余人，分门教授”。通过派人专门调查，借鉴景德镇制瓷工艺，并从景德镇请来技术精良的制瓷匠人，在高州招生办学，开展教育培训，使高州制瓷水平大幅提升。品质优良的高州瓷产品还被送到广州，与省内各地的产品一起参加南洋劝业会。
成立于光绪三十四年的广东劝业道，为振兴全省瓷业出台了奖励措施。“劝业陈道，以磁业一项，迭经派委详查，以凭研究振兴，如能仿造者，并予奖励。略谓：窃维中国今日，当以振兴商务，提倡土货为要义，粤省物产沃饶，制造极富，只以拘旧守法，不知改良，以致洋货行销，转夺土货之路，即如磁业一项，向称精美，为外人所争购者，近来亦甚滞销，而商业亦受其影响，若不亟图补救，何足以塞漏卮。查造磁之法，本中国所擅长，果能悉力讲求，何患不能振兴。各该牧令，有提倡劝导之责，如有集资设厂制作者，务令变通，详加研究，切实劝导，以挽利权而广销路。倘有考究新法，别出心裁，或能仿造洋式者，亦应由县验明，禀道详请奖励并选取所造磁器及原料等呈道备考，毋得视为具文。”在清末新政背景下，各地开掘利源，发展实业，故陈望曾要求省内各地官员发展瓷业。
（三）高州瓷业学堂的设立
高州瓷厂创办之初，当地缺少制瓷工匠。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瓷厂一方面刊登广告，公开向社会招集人才。《农工商报》上刊登了一则《招匠振兴高雷磁业》的广告：“中国瓷业，以江西为首屈一指。日前大吏，拟整顿粤省瓷业，特委谢令宝华赴赣，考察一切制造。现在谢令已由赣回粤，并招有著名工匠，拟在高雷各属兴办，以尽地利云。”这则广告还刊登在1908年2月16日的《南洋商务报》上，可见其对瓷业工匠的急切需求。
高州府还计划开设瓷业学堂，聘请景德镇良工来教学，培养瓷业人才。光绪三十四年，龙川县令熊育英受广东劝业道委派，赴景德镇调查瓷业生产工艺，“调查成法，并延聘良工，回高招生肄业……招选贫民子弟入堂学习”。同时，“附设瓷业学堂，加招艺徒百余人，分门教授……以教育艺徒，推广瓷业为宗旨”，内分坯形、辘轳、彩画三科。瓷业学堂附设于高州瓷厂之内，学生边学边干，他们参与制作的瓷器与高州瓷厂的产品一起参加了南洋劝业会。宣统三年（1911），知府毕昌言兴办高州工业学堂，将位处秋林的高州瓷厂以及瓷业学堂一并归入工业学堂管理。
存世的部分高州瓷厂产品有“高州府瓷业学堂制”“高州瓷校”等落款，反映了高州瓷厂和高州瓷业学堂的变化。高州博物馆收藏的一件“高州瓷校”款粉彩玉堂富贵图瓶（图二，上右），落款为“辛亥年夏月，仿青藤先生笔意写于高州瓷校，学生陈科增绘”，说明此时的“高州瓷业学堂”很可能已改称为“高州瓷校”。
（四）关于高州瓷厂产品参加南洋劝业会问题
南洋劝业会是借鉴欧美大型商业展览会的经验，以官方名义举办的国际性博览会。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时任两江总督端方就上奏朝廷，建议在南京举办南洋第一次劝业会。宣统元年六月，清政府正式批准举办南洋劝业会。同年六月二十三日，张人骏由两广总督调任两江总督，并亲自担任南洋劝业会会长。宣统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南洋劝业会在江宁盛大开幕，这是中国历史上举办的第一次国际性展会，具有重要的开创性意义。14个国家和地区以及国内各行省参加此次展会，展品约达百万件，被时人称为我中国五千年未有之盛举。
为参加南洋劝业会，各省纷纷设立出品协会，精选产品赴宁展出，高州瓷厂自然十分珍惜这个参展机会，选送大批产品参会，《广东省出品协会出品说明书》中罗列的高州瓷厂产品有20多种。据称，“高属所产瓷品，上年派员往赣省，调查成法，并延聘良工回高，招生肄业，现在该瓷业日形进步。此次南洋劝业会，该属亦将瓷业学堂及劝工厂所制之瓷品，派员解省，随同各属出产品，运送宁省赛会云”。也就是说，高州府派员将高州瓷业学堂和高州瓷厂制作的瓷器运送到省城，与省内其他各府的产品一起运送到江苏参加南洋劝业会。
可惜，因瓷器竞争激烈，高州瓷产品并未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展会期间，主办方从参展物品中评选出一至五等奖共计5269名，从《南洋劝业会审查给奖名册》可知，高州瓷厂的产品未能获得任何奖项。
南洋劝业会期间，张謇等人发起成立“南洋劝业会研究会”，旨在“集合同志，就南洋劝业会出品，研究其工质之优劣与改良之法，导其进步，冀合劝业之真旨，收赛会之实效”。研究会专家根据个人专长撰写专门报告。南洋劝业会闭幕后两年，即1913年出版的《南洋劝业会研究会报告书》中收录了一篇由南洋劝业会研究会专家、天津实习工场窑业科工师李开珏撰写的《窑业》报告书，对广东参展的其中一对瓷瓶作如下评价：“广东馆之瓷瓶一对，殊为不佳，瓷质之劣，乃出于天然。盖各处之土脉不同，故各处之性质有异也。故姑勿论就其状态言之，釉色虽白，而暗昧无光，此由于火力稍小所致；所画花样，章法虽可观，而配色失当，且所炮制颜料亦属支离，以致画成花色均不润泽。似此数事，皆宜早为改良也。”
报告书虽未明确指出这对瓷瓶是高州瓷厂产品，但从当时广东选送的瓷器产品清单可断定其为高州瓷厂的产品。李开珏认为，此对瓷瓶瓷质不佳，釉色暗淡无光，所绘纹饰配色失当，花色均不润泽，应早做改良。如此，高州窑产品与各类奖项无缘亦属正常。
（五）高州瓷厂的经费来源
高州瓷厂创办时，知府英麟捐出养廉银招集瓷工，可见开办经费并不充裕。后来，瓷厂得到广东省财政的支持。宣统二年，广东清理财政局编印的《广东财政说明书》卷十六“实业费”中专门设有“高州府磁业劝工厂经费”一项：“每年由牛皮捐报效七兑洋银一千元，续加银三千五百元；屠捐报效七兑洋银一千元，续加一千元，又每月拨缴银三十元；酒捐报效七兑洋银一千元，又每月拨缴银二十元；花捐认缴七兑洋银二千五百元；山票捐报效七兑洋银三千元，续加一千元；化州罗江厂税提款七二兑洋银一千元，为该厂常年经费。”这些是常年经费。同时，瓷厂还有不少支出：“厂中设坐办、司事、教习及工役等。坐办每月支薪水银三十两，司事自一十一两以至八两，教习、工役薪水多寡不等。此外，膳费、柴炭、艺徒衣履、原料、工程等活支，岁无定额，在前项报效以及沽磁价项下动支。”此外，还设有一项“协助高州磁业厂经费”，是光绪三十四年经高州知府英麟申请获准的，由广东劝业道拨给高州瓷厂经费银1000两，在实业费中动支。
简言之，高州瓷厂经费除来自当地的牛皮捐、屠捐、酒捐、花捐、山票捐以外，还从化州罗江厂的税款中提取一部分。此外，劝业道又从实业费中协助经费银1000两。光绪三十四年，高州瓷厂实际支出数目为8533.745两，外加协助高州磁业厂经费1000两，宣统元年实际支出经费银14046.673两。
（六）高州瓷厂的原料
瓷泥、釉泥、颜料是制作瓷器不可或缺的原料。据《出品说明书》记载，高州瓷厂所需的“釉泥、瓷泥、颜料属顿梭村、登堂村、石鼓墟三处，青花颜料上等者名曰珠明，购自江西，次等者名曰石墨，购自广西，红花各种颜料，有购自赣省者，有购自粤省者，名色众多，本厂购回自行配制”。《出品说明书》在“附记”中还特别提到：“瓷厂开办以来，瓷泥一项，几经研究，方能配合得宜，现所用顿梭村、登堂村、石鼓墟三处泥互相配合；其匣钵泥性，屡经研究，总未尽善，现所用之泥，均总厂附近五六里或七八里外各处挖取，其泥土分五色，又领用本省造币厂破碎熔铜罐，敲成碎泥，点相参用而成。”这说明制作瓷胎所用的瓷泥是由顿梭村、登堂村、石鼓墟三处开采的瓷泥配制而成的，而制作匣钵的泥料则采自总厂附近五六里或七八里外的地方。此外，还从省造币厂领用破碎熔铜罐，将铜罐敲成粉末，加入泥料中，最终烧制成装烧瓷器所需的匣钵。
（七）制器具及制造方法
高州瓷厂采用传统制瓷方法，使用木制轮车，人力旋转，手工拉坯。据《出品说明书》介绍，高州瓷厂的制瓷工序是：“先练泥，次制坯，次印坯，次砺坯，次荡釉，次补水，次青花，次敷釉，次吹釉，次挖坯，次装坯入大小器匣钵，次装窑，次烧窑，陶成。其应彩画者，出窑后，再由画工描图填色，入炉复烧而成。”由是观之，高州瓷厂与景德镇制瓷工序大同小异。高州瓷厂的产品主要有青花瓷和彩绘瓷两大类，青花瓷为一次烧成，彩绘瓷则先烧制瓷胎，然后彩绘，再入炉烧成。
（八）高州瓷厂的产品种类与特色
高州瓷厂以仿烧景德镇瓷器为主，产品种类较为丰富，主要有青花、五彩、青花加彩、青花釉里红、乌金釉、金镶玉等品类，器型多种多样，其选送参加南洋劝业会的产品就有20多个品种：天球彩龙瓶、天球梅花瓶、大青花山水瓶、折半青字加彩瓶、折半九桃美人肩瓶、乌金山水斛筩瓶、青梅花斛筩瓶、青字宝子瓶、美人肩青花加彩瓶、斛筩五彩瓶、冬青连耳海棠瓶、蓍草瓶、青字金钟花盆、青花牡丹花正德大碗、桃子窝大碗、金镶玉正德大碗、金镶玉水汤碗、金镶玉玉簪杯、金镶玉莲子盅、金镶玉五寸碟、彩虹三鱼碗、青花山水正德大碗、青边莲子盅、各色瓷大通花大小各花架。
高州瓷厂持续时间很短，存世产品甚少，据不完全统计，目前省内公立博物馆收藏的高州瓷厂产品仅数十件。兹举数例，以知其大概。
清末粉彩诸葛亮七擒孟获故事图天球瓶（图二，上左），撇口，长颈，球形腹，圈足外撇。口沿外饰锦地花卉、如意云纹各一圈。颈中部绘一周锦地纹，上下绘仰覆蕉叶纹，肩部饰回纹、如意云间莲瓣纹各一周，如意云及莲瓣纹内以黄彩为地，绘饰花卉纹。腹部主题纹饰绘诸葛亮七擒孟获故事图，人物形象生动，色彩浓艳，底书青花“高州府瓷业厂”双行楷书款。
1911年粉彩玉堂富贵图观音瓶（图二，上右），撇口，长颈，溜肩，鼓腹上大下收，至足部外撇，圈足。施釉不均匀，有流釉现象。口沿外饰回文、几何纹、如意云纹各一圈，肩部环饰蕉叶纹、团花纹、几何纹、如意云纹各一圈，足部环饰变形蕉叶纹，腹部绘主题纹饰“玉堂富贵图”，落款为“辛亥年夏月，仿青藤先生笔意，写于高州瓷校，学生陈科增绘”。
清末青花人物山水纹方瓶（图二，中左），方柱形，四面以青花料绘人物山水图。山水颇有“四王”遗意，底书青花“高州府瓷业厂”双行楷书款。白釉较薄，白中带灰，器身有缩釉和窑裂现象，青花发色蓝中偏灰，色调淡雅。
清末青花梅花纹棒槌瓶（图二，中中），盘口，长颈，折肩，高身，颈部凸起一道弦纹，圈足，白釉闪灰，从器身至口部以青花料绘一枝苍劲古拙的梅花，繁花盛放，格调清雅。圈足内青花楷书双行“高州府瓷业厂”款。胎质白中带灰，缩釉点明显，釉面上杂质较多。
清末青花梅花纹琵琶尊（图二，中右），口微敞，颈部凸起两道弦纹，圈足内青花楷书“高州府瓷业厂”双行款。器身绘青花折枝梅花纹，枝杆横斜，疏密有致，花蕾点点，含苞欲放。白釉较薄，白中闪灰，青花发色蓝中带灰，格调高雅，为高州瓷厂之精品。
清末青花兰亭序笔筒（图二，下左），圆筒形，直口，圈足，底部用青花楷书“高州府瓷业厂”双行款。外壁用青花隶书王羲之《兰亭序》全文，共21行，每行10字。白釉较纯净，青花发色蓝中带灰，落款处有窑裂一道，足端露胎处有明显的旋削弦纹。
清末青花釉里红九桃瓶（图二，下右），撇口，长颈，鼓腹，圈足，肩与腹之间有两道凹弦纹。底部以青花楷书“高州府瓷业学堂制”8字四行款。从圈足至颈部以青花绘折枝九桃纹，枝叶间九个桃子硕大饱满，局部饰以釉里红，桃花或含蕾欲放，或灿然盛开。釉色白中偏蓝，青花发色蓝中偏灰。釉面呈密集的蜂窝状，与烧窑技术不精有关。
图二 高州瓷厂产品及款识
上左. 清末粉彩诸葛亮七擒孟获故事图天球瓶（广东省博物馆藏）；上右.1911年粉彩玉堂富贵图观音瓶（高州市博物馆藏）；中左. 清末青花人物山水纹方瓶（广东省博物馆藏）； 中中. 清末青花梅花纹棒槌瓶（湛江市博物馆藏）； 中右. 清末青花梅花纹琵琶尊（湛江市博物馆藏）；下左.清末青花兰亭序笔筒（湛江市博物馆藏）；下右. 清末青花釉里红九桃瓶（高州市博物馆藏）
从以上所举作品及前述相关文献可知，高州瓷厂的产品种类较为丰富，器物造型多样，瓷绘功底扎实。在署款方面，有“高州府瓷业厂”“高州府瓷业学堂制”“高州瓷校”等几种，是高州瓷厂发展历程的重要见证。
从现存实物可以看出，高州瓷厂的产品，瓷胎普遍白中闪灰，胎质不够致密，露胎处和釉薄之处可见少量杂质，这应与高州本地的瓷泥成分、特性以及练泥工艺、技术有关。器物表面多见明显的窑灰，应是裸烧所致。部分产品有窑裂、缩釉、破釉、过烧甚至大面积蜂窝状釉面的现象，与烧窑工艺不精有直接关系。高州瓷厂自设厂之初就存在瓷泥淘洗不纯、匣钵耐热不足、窑炉结构不合理、烧窑技术不精等诸多问题，虽经两次派员赴景德镇开展瓷业调查，不断改良制瓷工艺，但从成品来看，其技艺尚粗。
高州瓷厂是清末新政期间全国各地兴办实业、开拓利源的一个缩影。瓷厂的经营，虽然有官方支持，并两度派员赴江西景德镇学习经验，以及招徕娴熟工匠从事制瓷及教授生徒，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产品并无优势，加上清末时局动荡，经营实业的环境也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民国初年，因资金短缺、技术不精、产品欠佳等原因，高州瓷厂迅速衰落。不过，高州窑的出现、经营与衰落与近现代史上政治、经济、产业、工艺和社会转型颇有联系，诸多面向皆可持续发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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