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三百年：到底在画啥 ？
“浮世”本是佛教用语，指繁华放任、虚无短暂的尘世。
浮世绘，即日本风俗画，主要描绘人们的日常生活、风俗人情以及戏剧演出等内容，用以表达及时行乐的永恒主题。提起浮世绘，人们立刻会想到葛饰北斋，想到旅行博主歌川广重，想到画过无数美人图的喜多川歌麿。他们被称为“浮世绘三杰”，无疑是浮世绘史上最闪耀的明星，而近三百年的浮世绘历史，还有更多值得探索和解读的厚重文化。浮世绘初期的艺术，被称为“肉笔浮世绘”，即画师用笔墨色彩所作，而非木刻印制。这种画极具装饰性，多为贵族建筑壁画，或装饰室内屏风，风格华丽高雅。此时的日本绘画由狩野派、土佐派等主导，他们作为御用画师，作画以贵族题材为主，中产阶级和下层社会的风尚习俗则被严格地排除在外，人们的审美一直局限在那些反映崇高理想的绘画题材上。庆长八年（1603），德川家康在江户建立幕府，大力发展经济，整个社会安定繁荣，城市里的“町人文化”（即市民文化）迅速发展起来。这些良好的外部环境，促使普通老百姓对艺术的需求大大增加。当时已有一些民间画师取代狩野派、土佐派，活跃于艺术市场，其中表现市民生活的风俗画是他们创作最多的主题，而那些花街柳巷、戏院剧场等刺激感官的情景，则成为首选题材。那些风俗画画师虽然创作了为数不少的作品，但他们的身份始终不为人知，因为人们认为画这类画并不光彩，画师也从不在画上加盖印章，以至于现在根本找不到匿名画师的任何信息。但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不但将当时的流行风尚引入绘画题材，还留下了一大批精品，甚至很多匿名画师的作品都被归在他名下。他就是被誉为浮世绘伟大创始人的岩佐又兵卫。从此，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风俗礼仪开始“堂堂正正”地走进绘画，及时行乐的男女群像主题，充满着对现世的肯定。岩佐又兵卫非常善于学习其他流派的长处，还喜欢采用中式画法，其中最具美感的应该是《罗浮仙》。仙女罗浮平静地站在盘曲的梅树下，似乎要把自己的相思之情倾注到梅花的灵魂中去。无论是仙女的容貌、服饰的线条，还是梅树的傲骨昂扬，都极具中国特色。《浮世绘三百年：日本古代俗世生活图卷》
从遣唐使开始，日本对中国文化艺术的学习就从未停止过，从绘画、书法到日常礼仪，乃至制度规范。多方面、多层次的文化输入，使日本成为与中国文化最为亲密的国家。幕府时期，《十竹斋书画谱》《芥子园画谱》等众多绘画技法书大量引入日本，明清版画不仅成为许多浮世绘画师早期创作的范本，更刺激了日本印刷业的发展。在此背景下，菱川师宣利用新技术，将版画与绘画相结合，使浮世绘从手绘走向批量生产。大量印刷出版的风俗画不仅价格便宜，而且易于购买，很快占据了大众市场。菱川师宣也因为风俗画的广泛传播，而声名远扬，他本人也因此被称为“浮世绘之祖”。日本的很多文人和画师都非常喜爱中国文化，经常将中国古典文学与民间故事改编进自己的作品里，除了以画“水浒英雄”系列闻名的歌川国芳，画师胜川春章也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曾将中国的“竹林七贤”画成七位美人，名为《竹林七妍》，高挑的竹子与美人们相映成趣，赏心悦目。胜川春章尤其擅画美人图，画面布局和构图也多取自中国绘画。这幅《美人与猫》与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美人的姿态、裙摆和造型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将宠物狗换成了猫，但并不影响扑面而来的高贵与精致。（左）胜川春章《美人与猫》 （右）周昉《簪花仕女图》局部除了中国文人画和雕版印刷技术，浮世绘画师对欧洲绘画的透视法也有借鉴，他们喜欢在房屋建筑、自然山水等主题画作中运用透视法，使画面更加宏阔壮观。这在葛饰北斋《富岳三十六景》、歌川广重风景图等众多经典作品里，表现得非常明显。除了描绘宏大壮观的外部场面，浮世绘画师在刻画室内场景时也运用了透视法。鸟居清倍在《巫师礼堂戏偶图》中，就将巫师用球表演戏法的场景，置于透视角度下的大厅里，巫师的表演与远处的高山形成动静观照，木造大厅开阔精致，整体画面显得和谐生动。浮世绘的题材极其广泛，有社会时事、民间传说、历史典故、戏剧海报、各色人物、山川景物和古典名著图绘等，几乎可以称作江户时代人们生活的百科全书。美人图是浮世绘最主要、最常见的题材。日本学者加藤周一说：“日本女性在一千年以上的绘画史中，三次成为重要主题，三次成为与男性抗衡的主角，即平安时代表现贵族女性的绘卷，德川时代初期以京都为中心描绘平民女性的风俗画，以及江户时代表现艺妓舞女的浮世绘。”美人图中最常描绘的就是当红演员、名媛名流、茶屋女侍等角色。她们长相出众，业务能力过硬，且善于交际，深受社会名流和普通老百姓喜爱。喜多川歌麿因画美人而出名，他对处于社会底层的歌舞伎、贫妓充满同情，他笔下的美人大多细目樱唇，身材窈窕，但却各怀心思。她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掩盖了不为人知的心酸，容颜易老，春光骤逝，日后的生活将会怎样？歌麿以纤细高雅的笔触，绘制了许多以头部为主的美人画（即“大首美人绘”），定格于美人迷茫苦思的一瞬间。那些充满了故事的面庞和神情，深深触动了无数江户人的内心，也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这类精美别致的美人图买单。除了美人绘，浮世绘中常见的还有役者绘（以著名歌舞伎演员为题材）、名所绘（刻画名山秀水，可作旅行手册使用）、武者绘（以武士为题材）、团扇绘（画在团扇上）、花鸟绘（以花、鸟、虫、鱼、兽为题材）等众多类别，或诙谐，或精致，或恬静，不同风格的画面在画师笔下，演变成一幕幕动人的故事，牵动着俗世浪子漂泊不定的心。浮世绘的传播非常广，经常被用作戏剧海报或剧院招牌，供广告宣传使用，甚至还有很多画作直接取材于戏剧故事。奥村政信《小仓山庄图》的创作灵感，就源自金春禅竹所写的古老戏剧《定家》。画中描绘了式子内亲王由侍女野空陪同，在小仓山的别院里，与她的情人藤原定家会面的场景。为了掩人耳目，她们二人都身着男装。浮世绘因题材之广、传播之远、受众之多，成为日本绘画最重要的代名词，以至于至今人们提起日本绘画，就会立刻想到浮世绘。但正因其内容博杂，流派众多，大多数人对这种艺术的印象停留在葛饰北斋、歌川广重、喜多川歌麿身上。而实际上，浮世绘远不止他们三人，还有更多画师、更多流派值得被挖掘、被铭记。今天，无论列举多少作品，都无法说尽浮世绘的巨大魅力。因为“浮世”一词本身就具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正如浅井了意在《浮世物语》中所说：江户时代辉煌了近三百年的艺术，至今依然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众多追随者，去探究那个极尽张扬与反叛的年代。画师笔下的尘世烟火与人生百态，记录下曾经鲜活的一幕幕，那些演绎了生命繁华与静寂的瞬间，如今依然魅力不减。
高古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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