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佳艺文志丨四时花卉记：非梅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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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07日05时

文摘选自《圣佳艺文志NO.15》

四时花卉记：非梅之梅

文/张继元

破腊惊春意，凌寒试晓妆。

应嫌脂粉白，故染曲尘黄。

缀树蜂悬室，排筝雁着行。

团酥与凝蜡，难学是生香。

——宋尤袤《蜡梅》

隆冬时节，万物沉寂。在这百花凋零的时刻，唯有蜡梅迎寒而放。作为我国特产的传统名贵花木，蜡梅常常被写作腊梅，又因为含“梅”字，被误认为是梅花的一种。但其实，蜡梅非腊亦非梅，它的名字，还要从遥远的宋朝说起。

五代时期，在我国第一部花品著作《花经》，记有虫葛梅一花，“虫葛”同“蜡”。据考究，唐代以前，鲜少有“蜡梅”一说，诗人提及，多有黄梅、寒梅等称呼，唐代诗人李商隐称蜡梅为寒梅，有“知访寒梅过野塘”的名句。至宋哲宗元祐年间，一代文豪苏东坡见此花“香气似梅，似女工撚（niǎn）蠟所成，因谓蠟梅”；之后在《蜡梅一首赠赵景贶》中有云：“天工点酥作梅花，此有蜡梅禅老家。蜜蜂采花作黄蜡，取蜡为花亦其物。”黄庭坚在《出礼部试院王才元惠梅花三种皆妙绝戏答三首》也有类似阐述：“京洛间有一种花，香气似梅花，亦五出，而不能晶明，类女功撚蜡所成，京洛人因谓蜡梅。”由此之后，蜡梅才被定名。南宋诗人王十朋有云：“蜡换梅姿，天然香韵初非俗。蝶驰蜂逐。蜜在花梢熟。岩壑深藏，几载甘幽独。因坡谷。一标题目，高价掀兰菊。” “坡谷”指的便是苏东坡与黄山谷，二位为蜡梅定名之事在《竹坡诗话》也有相应的记载：“东南有蜡梅，盖自近时始，余童时犹未之见，元祐间鲁直 ( 黄庭坚 ) 诸公方有诗，前此未尝有赋此诗者。政和间李端叔在姑溪，元名见之僧舍中，尝作两绝，……观端叔此诗，可知前日之未尝有也。”

至于之后又被传作腊梅，早在明代，王世懋在《学圃馀蔬》也有对应解释“人言腊时开，故名腊梅。非也，为色正似黄蜡耳。”以此进一步为蜡梅正名。如今最具权威的《中国植物志》中，也只以“蜡梅”为规范的中文学名，可见 “腊梅”不过是俗名别称。

蜡梅- 图片来源：《中国植物志》

蜡梅花的颜色和质感，决定了它名字中的“蜡”字，又因香气似梅，被称之为蜡梅。就连南宋诗人陆游也曾在诗中写道：“与梅同谱又同时，我为评香似更奇。”（出自《荀秀才送蜡梅十枝奇甚为赋此诗》）但其实，从植物学角度来看，二者既不同科，也不同属，蜡梅为蜡梅科蜡梅属，梅是则为蔷薇科杏属，亲缘甚疏；不但如此，两者花色、株形、花期均不相同，蜡梅花为黄色，而梅花则有白、粉、深江、紫红等色，蜡梅是灌木，枝丛生且直立，梅花属小乔木，有主干；梅花多于早春时节开放，而蜡梅花期大多在深冬腊月，有些也早于农历十月间开放，相较于梅花，蜡梅似乎才更算得上是真正的傲雪欺霜之花。

明仇英水仙蠟梅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伊始，文人墨客吟咏蜡梅的诗作渐多，但蜡梅品行高洁、不屈不挠的品格似乎都被赋予了梅花。留存诗作中大多体现蜡梅的颜色别致，香气袭人，如：“孤芳移种自仙家，故着轻黄映日华。举世但知梅蕊白，不知还有蜡梅花。”（出自宋代潘良贵《蜡梅三绝其一》）又有宋代王十朋《书院杂咏蜡梅》的“非蜡复非梅，梅将蜡染腮。游蜂见还讶，疑自蜜中来。”与梅花的“暗香”不同，蜡梅的香气似乎浓烈的多，宋代诗人曾几曾有诗云：“江梅难以蜡妆成，女手虽工未必能。香气恼人眠不得，若为学得定中僧。”诗人戴复古在《蜡梅二首》里赞到：“天寒好风日，清香透窗纱。谁知蜜脾底，有此返魂花。”或许在天寒地冬、草木尽枯的时节里，于岁首冲寒而开的蜡梅，花色淡雅清新，久放不凋，才使得它的香气更为沁人心脾。

妆靓仕女图宋苏汉臣绢本设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除了文人墨客在诗作中的吟咏之外，蜡梅以它“枝横碧玉天然瘦，恋破黄金分外香。”的秀丽姿态，在古代女性们的梳妆台上，也占得一席之地。相传，南朝宋武帝刘裕之女寿阳公主，在某年正月初七仰卧于含章殿下，殿前梅树被风吹动，梅花纷纷飘落，恰有一朵落于公主眉心，拂之不去。于是，皇后便将公主留在自己身边细心察看。宫中女子因见公主额上花印美丽非常，十分娇俏，于是争相效仿，剪花贴于额头，便有了“梅花妆”，也称“寿阳妆”。唐代诗人牛峤曾在诗里写道：“晓啼珠露浑无力，绣簇罗襦不著行，若缀寿阳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 但由于梅花并不是四季都有，于是人们就用很薄的金箔剪成花瓣形，贴于额上；或设法采集其他黄色的花粉制成粉料，用以化妆。这种粉料，便叫做“花黄”或“额花”。南朝陈后主所作《采莲曲》中有句云：“相催暗中起，妆前日已光。随宜巧注口，薄落点花黄。”指的也是这种妆容。广为传颂的《木兰辞》中也有对此的描写“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这梅花妆既然总离不开一个 " 黄 " 字，想必最初落于寿阳公主眉间的，便是蜡梅花吧。

李嵩花篮图台北故宫藏（局部）

北宋赵佶腊梅山禽图轴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梅花作为四君子之一，历代受人传颂。然而蜡梅却备受冷落，以蜡梅为题材的绘画作品更是少之又少。最为著名的可能要属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蜡梅山禽图》了。《蜡梅山禽图》是北宋皇帝赵佶所创作的一幅设色花鸟画作品。作为宋代绘画发展过程中重要代表人物，他的花鸟画向来被认为风格多样，成就最高。

《蜡梅双禽图》作为赵佶花鸟画中的早期作品，画面构图十分简约，蜡梅花枝干微弯向上，线条细腻沉着；下方是两从山矾，用水墨渲染，两种植物体现了画中时节为冬春交接时期。两只白头翁依偎在蜡梅枝头，灵动传神，姿态安逸。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里，禽鸟怡然自得，花木竞相开放，自然生动，葳蕤有而生意，画面整体展现了对即将到来的春天满怀期盼之感。左下作者以瘦金书题有“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一诗，诗中前两句是对画面的描述，后两句提现了徽宗对绘画的喜爱与坚持，“丹青”是古代绘画中常用的颜色，“千秋”更是寓意长长久久，“白头” 二字一语双关，既指画面中的白头翁鸟，又体现了徽宗对绘画艺术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