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保利拍卖丨八方向化、九土来王—弘历的世界Ⅱ-清宫钟表珍赏

北京保利拍卖
2021年10月15日08时

今年是西方钟表进入中国皇室420周年。文献记载：明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1601年1月27日），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向明朝第十三位皇帝——明神宗朱翊钧（万历皇帝）进献“自鸣钟大小贰架”等贡品。此举开启了中国皇室庋藏西方钟表的历程。

清乾隆清人绘《万国来朝图》贴落设色绢本北京故宫藏

明清鼎革，清圣祖玄烨（康熙皇帝）通过“历法之争”，认识到西方历法的准确性，因而对西学充满兴趣并进行系统学习。“凡侯时皆准以昼夜，周日十二时，时八刻，刻十五分，分六十秒”明确写入《钦定大清会典》，并作为有清一代的时间制度。遵循此种制度，从康熙朝开始“御制”钟表之风逐步兴起。清高宗弘历（乾隆皇帝）更将此风潮推向极致，不仅在清宫内自制钟表，也通过粤海关机构向西方采买各类钟表。由此展开了“宫廷钟表”专项庋藏的绚丽画卷。

“宫廷钟表”作为18世纪盛清宫廷艺术的杰出代表，既有西洋之艺，又具东方之韵。无论是西方制作，抑或本土改造，都带有强烈的帝王意志。既反映了西方当时的技术与审美，又折射出清朝宫廷的文化与艺术。甚至以陶瓷与绘画所无法企及的动态与立体之气韵，令清朝各代帝王视为最易赏玩的技艺珍品！

乾隆御制大吉葫芦钟现身

清宫西洋钟技艺最高水平

特展第三章“清宫钟表”，明星展品包括【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18世纪铜鎏金太平有象水法转花音乐自鸣钟】、【清乾隆-嘉庆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清乾隆铜鎏金转花西洋童子打乐钟】等，旨在聚焦欧洲为中国宫廷特制的钟表作品和中国宫廷自制中西结合钟表，由此探究西方世界打开中国的努力与来自中国皇权态度的互动关系。

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局部）

H:86.4cm

无论是艺术造诣还是技术水准，【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都体现了乾隆时期广州贡御钟表的最高水平。

此钟之造型设计和装饰，采用了中国传统的透明珐琅工艺，料石镶嵌工艺和具有浓郁西洋风格的金属雕刻工艺，中西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极具观赏价值。这种东西方的兼容还在钟表的内部有所体现，钟表机芯产自英国，质量上乘。18世纪的顶尖机械技艺与卓越的造型艺术相得益彰，实属难得。

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

H:86.4cm

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局部）

H:86.4cm

北京保利拍卖弘历的世界Ⅱ展览现场

中西合璧是盛清时期广钟的重要艺术特色，尤其在“极品广钟”的早期作品中表现的更加突出。1760年代随着粤海关采买英国钟并输入清宫的数量增多，广州地区学习并模仿英国钟的风气也与日俱增。所不同的是，英国钟结合了欧洲巴洛克、洛可可艺术、“中国风”（Chinoiserie）以及新古典主义的设计风格，而“广钟”则从题材、造型、工艺、机械等方面更加本土化、民族化。

清乾隆清人绘《万国来朝图》贴落（局部）设色绢本北京故宫藏

此钟的特殊之处在于既运用了来自英国的机芯，又选取了极富中国传统寓意的葫芦瓶作为外观主体。自上而下有菠萝、11朵转花（位于瓶腹）、水法、跑人和计时盘，一以贯之互相配合。当报时声响起，上述各个机关即开始运转，纵横交错、蔚为大观，一派玲珑富贵的皇家气象！

在装饰细节方面，整个铜鎏金框架布满涡卷毛莨叶雕饰，底部四足上均有涡卷叶饰纹样与上部呼应。钟侧立柱雕刻精美，布满蕃花和葡萄叶造型，俨然是欧洲巴洛克艺术形式的再现。葫芦瓶上部的“大吉”二字则是中国文化本位的宣言，福禄（谐音葫芦）吉祥之念溢于言表。尤其是葫芦瓶侧面的蓝色珐琅飘带，实为“宫廷样、广州匠”实践的生动案列，与当时清宫瓷器或珐琅器所运用的“包袱巾”范式，可谓异曲同工之妙！

有关葫芦式钟在清宫档案中较早的记载为：乾隆十九年六月十六日，乾隆帝下旨“将热河紫浮旧陈设葫芦式铜撒花镀金架铜镀金座表一件，着带进京去交做钟处，将旧穰子拆用，另换新穰子一分”。这反映出对清宫庋藏钟表的改造在乾隆初期的一个面向，而且乾隆帝本人对具体细节都有明确的指示。这种改造也可以被认为是“御制钟表”的一种延伸。

清乾隆铜镀金葫芦式转花钟北京故宫藏

根据2011年出版的《乾隆的“钟极”梦想》专著的研究，以及学者最新的发现表明：乾隆五十二年十二月初三日，御花园内出现“绿叶玻璃花转人形西洋葫芦式水法转盘玩艺时刻问乐钟一对”，用途是年节进行陈设。对应本次展品的特征以及相关的时间点，这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清宫这对钟的一只。［另参考《Mystery, Novelty & Fantasy Clocks》（简称MNFC），书中有一款与本次展品外观极为相似的时钟（机芯署名也相同），而区别之处在于没有计时盘上部的跑人装置。对应乾隆五十二年档案所提时钟内的“转人形西洋”一词，实为跑人装置。］由此初步判断：本次展品是MNFC提及时钟的升级版，应该至迟于乾隆五十二年已被改造过，而当时在清宫内服务的钟表机械师是汪达洪（Jean-Mathieu de Ventavon）、巴茂正（Charles-Joseph Paris）和德天赐（Pietro Adeodato）。通过考察北京故宫、广东省博物馆所藏不同款式的葫芦式钟，可以断定“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是至今所见极其特殊的“宫廷钟表”实物，对于研究“极品广钟”和“御制钟表”互动关系，以及相关发展的脉络，具有重大的历史和文化意义！

清乾隆铜镀金珐琅楼攀杠人钟北京故宫藏

“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的机芯作者是Robert Philp，主要于1776至1800年活跃于伦敦。他的早期作品曾被英国乔治三世当作礼物送给他的妹妹（后来成为丹麦王后）。北京故宫、沈阳故宫也藏有这位钟表师的作品。

本次展览中的另一件座钟精品则是【清乾隆-嘉庆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本品高46厘米，尺寸较小于其他同类型的自鸣钟，却更显精密的机械美感。

此外，本品在表盘上以珐琅、墨彩、红彩书写嘉庆帝御制诗，诗曰“当今御咏：昼夜循环转，随时运不停，静观分刻数，岂敢自安宁”，出自《味余书室全集定本》（卷三），为嘉庆帝作于皇子时期的诗词。

清乾隆-嘉庆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

24.5×20×46cm

表盘以御制诗为饰极为罕见，查阅公私收藏本品为孤例，彰显其作为宫廷典藏的卓尔不群。在清代帝王的御制诗中，康、雍、乾均有以西洋钟表为题，例如《清圣祖御制文》（四集·卷三十二）《咏自鸣钟》：“法自西洋始，巧心授受知。轮行随刻转，表指按分移。绛帻休催晓，金钟预报时。清晨勤政务，数问奏章迟”。康熙帝借物喻人，以咏钟而不忘政事，可谓一代明君典范。

嘉庆帝在另一首御制诗中也抒发了类似情感，《清仁宗御制诗初集》（卷十）《咏时辰表》诗曰：“昼夜功无间，循环二六时。枢机迭轮转，分刻细迁移。铉轴回旋妙，针锋迟速宜。惜阴堪警惰，精进不知疲。”

清乾隆-嘉庆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侧面

24.5×20×46cm

钟分三层，下层布景箱内居中是一朵旋转宝石小花，两侧紧密直立的玻璃柱组成水法景观。中层安置表盘，表盘其下饰水法，其外的钟壳则饰以蓝地珐琅彩彩绘，纹饰呈“孔雀羽”的造型，这在同类作品中不为常见。

座钟上层饰活动翻杠西洋小人，颇具西洋情调。启动时，座钟有乐声叮当作响，伴以玻璃水法似瀑布般流动，宝石花卉绚丽旋转，翻杠小人上下翩然起舞，气氛欢乐，极具意趣。

清乾隆-嘉庆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御题诗

24.5×20×46cm

北京保利拍卖弘历的世界Ⅱ展览现场

此外，本品在表盘上以珐琅、墨彩、红彩书写嘉庆帝御制诗。表盘以御制诗为饰极为罕见，查阅公私收藏本品为孤例，彰显其作为宫廷典藏的卓尔不群。

“所有的中国人，特别是他们的皇帝和达官显贵们，总是对机件复杂的钟表显示出极大的偏爱”。传教士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如此记录他在清朝宫廷的见闻。除了“宫廷钟表”的物质庋藏，在清朝几代帝王之中也传承了吟咏钟表的雅兴。以康熙帝《咏自鸣钟》为先声：“法自西洋始，巧心授受知。轮行随刻转，表指按分移。绛帻休催晓，金钟预报时。清晨勤政务，数问奏章迟。”

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清仁宗《御制诗初集》卷十武英殿刻本《咏时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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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清圣祖《御制文四集》卷三十二内府刻本《咏自鸣钟》

“广钟”（即广州地区制造的时钟）是盛清时期极为重要的中国钟。根据学者最新的研究指出：广钟可分为三类：一是极品广钟，大部分作为贡品被官员订购后进入清宫；二是作为市场供应的精品广钟；三是普品广钟。收藏于北京故宫的广钟多带有复杂炫目的动偶装置，除了走时、报时功能之外，具有非常强的娱乐性和观赏性。

此钟为非常稀有的小尺寸极品广钟，根据钟盘上写有嘉庆帝即位前所作的诗句，初步判断为清帝身边的近物，并放置于书房供赏玩。整体分为钟壳和底座两层，钟壳顶部显眼处为一个攀杠的西洋人偶，钟壳周身被“广珐琅”覆盖（带有葫芦形窗）。底座采用铜鎏金工艺，与珐琅质感形成鲜明对比，独树一帜、实为罕见。

赏心悦目之处在于整点报时，钟壳和底座内水法齐转，犹如瀑布涌出。大小不一的转花同时旋转，酷似缤纷群芳。最为讨喜的西洋人偶也上下攀杠运行，颇具外夷取悦龙颜之意。

清乾隆木质金漆楼阁钟清宫造办处北京故宫藏

清乾隆铜镀金珐琅羽人献寿钟北京故宫藏

清乾隆杂技人钟表机芯（侧面）北京故宫藏

清乾隆杂技人钟表机芯（正面）北京故宫藏

18世纪铜鎏金太平有象水法转花音乐自鸣钟

H:102cm

18世纪铜鎏金太平有象水法转花音乐自鸣钟（局部）

“太平有象”的寓意在18世纪盛清宫廷艺术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代表王权与礼仪的象征性，被西方尤其是英国钟表师表现的淋漓尽致。从乾隆三十二年陈设“铜镀金象驮四面表”（现藏于北京故宫）开始，“太平有象”的主题便成为“宫廷钟表”中款式既丰富又自成一体的御用珍玩。

18世纪英国铜镀金象驮转花钟北京故宫藏

此钟堪称奇伟之作，走时、报时、奏乐、水法、转花以及自动机械大象表演，无一不具备。除了大象造型作为视觉重心之外，其他装饰细节更是兼具中西元素。既在底座处演绎欧洲“中国风”（Chinoiserie ）的园林设计，又在上部亭内安置希腊神话人物雕塑。与此钟异曲同工之作，可参考英国沃德斯登庄园的自动机械大象（没有钟表显示）。

此钟的钟盘署名Peter Torckler（1748-1824），为1780年代初在伦敦工作的钟表师，其作品也被叶卡捷琳娜二世拥有，现收藏于圣彼得堡hermitage博物馆。

英国工匠作造【铜鎏金转花西洋童子打乐钟】。通体鎏金，凸雕串珠纹和毛茛卷叶，底座两侧正中饰浅浮雕双狮鹫，前肢相抵，与涡卷毛茛叶饰形成十字状。

清乾隆铜鎏金转花西洋童子打乐钟

H:64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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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保利拍卖弘历的世界Ⅱ展览现场

18世纪英国铜镀金转皮球花三人打乐钟北京故宫藏

整器外形线条爽利平直，纹饰装饰线条却以椭圆、多边为主，形成曲直线的强烈对比，塑造一种奇妙而浪漫的形态。此物应是通过使节馈赠等途径进入清代宫廷的18世纪英国钟表代表。

清乾隆鎏金嵌料石自开门跑人音乐自鸣钟

H:89.5cm

整体分为三层。长方形的底层由四个卷叶足支撑，中间具有椭圆形的开光，其中有绿色的水法，以放射状安装而成。边框镶嵌有红色、绿色和白色料石。上方的四角具有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瓶形。中层采用凸出的平台，其侧面采用贴花设计，与底层的工艺相匹配。正面有一个拱形设计，带有两扇滑动的丝质背面镂花门。开门时会显示出一个彩绘精美的杂技人偶。上层为椭圆形设计并装有时钟盘面，并且由四个卷叶足高高托起。

每到整点或启动按钮时，底层的绿色水法及其中心的转花都会旋转；中层的两扇门将自动打开，其中彩绘的杂技人偶能够上下进行摆动；所有这些环节进行时，都会有音乐加以伴奏。最后，门将自动关闭表示演出的结束。

在清宫收藏的欧洲进贡佳品中，亦有小巧精美的怀表佳品。如本次展览的【清乾隆铜鎏金镶红白玻璃钻怀表】、【清嘉庆金胎画珐琅“温馨与纯真”（Affection and Innocenc镶珍珠对表】，为十八世纪至十九世纪初“宫廷怀表”及“中国市场表”之代表作。

清高宗弘历喜爱钟表之情，为世人所知并被历史定格。此外，他赏赐钟表的记录也被档案所记载。例如：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赏令妃表一件，庆嫔表一件，颖嫔表一件，忻嫔表一件、问钟一件，多贵人问钟二件”。受赏者是乾隆帝的嫔妃，说明钟表在宫廷人际关系互动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若非皇室近臣，岂能在受赏行列之内并拥有如此珍贵之物？

18世纪（英国）金嵌画珐琅西洋人物中国市场梳妆盒表

H:15.2cm

乾隆后期（1775-1795），英国钟表师针对乾隆帝的要求，专门制造销往清朝皇室的表款，开创了“宫廷表”的先河。这些表款以对表为特色（两只一套），若有珐琅绘画等图案，多以镜像为装饰风格。对装“宫廷表”为清朝所特有的审美取向，原物如今多在博物馆中才能看到。

“温馨与纯真”（Affection and Innocence）对表

H:8.4cm

北京保利拍卖弘历的世界Ⅱ展览现场

此后的瑞士表则以金壳搭配画珐琅装饰为主，尤以珐琅师Jean Abraham Lissignol的表款引人入胜。此次展品中一对“金胎画珐琅嵌珍珠‘温馨与纯真’怀表”就出自他手，相传为英国乔治三世国王着阿美士德使团进献嘉庆帝的礼物,表盒包以小羊皮质，内部烫金乔治三世国王皇室印记以为佐证。1919年瑞士出版的《中国表》（法文版）第78页著录一款产自日内瓦的珐琅表，其珐琅图案与此次展品基本一致，代表了当时进入中国市场极高等级的瑞士表。

左图：乔治三世于1801至1816年间所使用皇室印记

右图：乔治三世于1816至1820年间所使用皇室印记

清雍正（十八世纪初）设色纸本清人绘《持表对菊图》轴局部

清雍正（十八世纪初）设色纸本清人绘《持表对菊图》轴

考察“宫廷表”大致以1810年为时间节点，此前的英国表多以雕花铜鎏金外壳镶嵌料石作为装饰，表壳直径通常超过65毫米，而以镂空机芯为罕见的款式，此次展品中的“铜鎏金镶红白玻璃钻怀表”即为一例（目前已知北京故宫和沈阳故宫的著录中仅有三只）。

清乾隆铜鎏金镶红白玻璃钻怀表

D:7.8cm

英国18世纪铜镀金镶玻璃钻口怀表北京故宫藏

弘历未登基之前，便生发出“考时定律佐三农，此钟之利贻无穷”的感悟（《自鸣钟》节句）。乾隆三十七年初冬，则写下“何处生冬早，冬生洋表中。来知经大海，运不畏寒风。爨火犹嫌拙，沸汤空自融。人工夺天巧，沃漏愧神丛”的诗句。在认可钟表实用性之后，又彰显其巧夺天工之妙！

最当提及的是颙琰，在成为嘉庆帝之前，他已写下“昼夜循环转，随时运不停。静观分刻数，岂敢自安宁”的自勉之句。登基后所作“昼夜功无间，循环二六时。枢机迭轮转，分刻细迁移。弦轴回旋妙，针锋迟速宜。惜阴堪警惰，精进不知疲”，更是将惜时作为准则。颇具意味的是，前诗出现在“铜鎏金御题诗西洋游戏人物钟”的钟盘之上，而后诗则成为一款怀表的表盘铭文。（台北故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