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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亚大陆西起黑海北岸，东至外贝加尔的广大地区是世界上最广阔的草原——欧亚草原。
春秋战国时期，中国正处在一统帝国建立前的大动荡时期，群雄逐鹿。此时的欧亚草原则进入早期铁器时代，游牧经济勃兴，成为英勇彪悍的骑马民族驰骋的天堂。众多的游牧部落为争夺草场资源频繁地发动战争，武士的重要性大大地被强化，武士阶层的地位得到彰显，造成草原游牧人能征善战的特性，他们穿上戎装即赴战场，脱下戎装成为牧民，马匹和武器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在这些游牧人中，以斯基泰人、萨尔马泰人、萨迦人最为著名。乌克兰索罗哈库尔干出土的金梳子（图 1）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托罗斯塔坟冢出土的金项圈（图 2）生动地展现了斯基泰人的战争与日常生活。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出土的青铜武士（图 3）则塑造了生活在伊犁河流域及伊塞克湖附近地区的萨迦武士的飒爽英姿。
图1 金梳子
公元前 6—前 5 世纪
高 12.6 厘米、宽 10.2 厘米
1912—1913 年乌克兰索罗哈库尔干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金梳子发现于墓主右肩附近，有 19 根梳齿，梳子上部用圆雕技法描绘了激烈的战争场景。斯基泰人是游牧的骑马民族，他们能征善战，强悍勇猛。梳背上的武士身穿希腊和当地风格相结合的盔甲，中间骑马者背着椭圆形的盾牌，左手执缰绳，右手持矛，正刺向其前方的人。被刺者身披盔甲，左手执盾，右手持短剑，与骑马者进行殊死搏斗，他的战马仰卧在地，已死。骑马者身后跟着一名披发的武士，武士左手执盾，右手持短剑，腰间悬挂箭 ，仿佛正要悄悄靠近并袭击骑马者。战争场面的表现手法具有明显的希腊风格，很可能梳子是由生活于黑海北岸地区的希腊工匠为斯基泰人设计制作的。
图2 金项圈
公元前 4 世纪中期
直径 30.6 厘米，重 1150 克
1972 年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托罗斯塔库尔干出
金项圈上共有四条绳纹分隔出来的三条纹饰带，四条绳纹由外至内逐渐变细。最外圈的纹饰带中间是三组鹰首马身带翼的格里芬噬咬马匹，左侧是两头狮子捕食雄鹿、一条狗追逐一只兔子和两只蝗虫，右侧是两头狮子夹击一头野猪、一条狗追逐一只兔子和两只蝗虫。中间一圈为希腊式卷草纹带。最内圈表现的是斯基泰人的游牧生活。最中间是两个正在缝制皮袄的斯基泰人，他们披发，留着浓密的胡须，赤裸上身，下身穿着裤子，脚蹬皮靴，他们的箭箙分别挂在上面或放置在身边。左侧斯基泰人的身后是一匹抬起后蹄挠痒的母马，母马身前卧着一匹小马驹。母马的左边是一头正在哺喂小牛犊的母牛。母牛的左边是一个跪坐在地上的斯基泰少年，他正为盛满羊奶的安弗拉罐盖盖子。
少年的左边是一只正在吃草的绵羊，绵羊的左边是一只山羊、一只小山羊和一只鸭子。右侧缝制皮袄的斯基泰人右边为正在哺喂小马的母马，母马右边是卧着的小牛犊和站立的母牛，母牛右边是正在挤绵羊奶的斯基泰少年，绵羊右边为一只山羊、一只卧着的小山羊和一只鸭子。内圈整幅图案表达了游牧斯基泰人的日常生活和牲畜的母子亲情。整件项圈上总共雕塑了 64 个人物和动物的形象，表现手法是希腊式的，但题材是草原文化的，表明这件精美的金项圈是希腊工匠按照斯基泰人的喜好制作的。
由武士精英构成的上层贵族集团掌控着欧亚草原丰富的资源，过着极度奢华的生活。他们对贵重的黄金情有独钟，生活中使用大量的金器，从头到脚都装饰着各种金饰，随身佩戴的刀剑上常常镶嵌有黄金，剑鞘外也包裹着纹样繁复的金片。这些草原精英贵族坚信他们的富贵奢华生活可以在阴间继续，常常把数以千计的豪奢金制品带进坟墓。免遭盗劫厄运的图瓦阿尔然 2 号库尔干出土有 5600 余件、重达 20 千克的各种黄金制品（图 4），伊塞克“金人墓”出土有 4000余件金器，死者为萨迦贵族，几乎被黄金包裹着，被称作“金人”（图 5）。还有数量众多的早期铁器时代游牧人的库尔干虽然历遭盗劫，仍然出土了不少金器。（图 6）即便是普通武士也常以各种青铜制品作装饰，青铜的本色类似黄金，繁复的青铜装饰同样可以标识佩戴者的身份地位，也能呈现出金灿灿的效果。由于大量金器和青铜制品的出土，早期铁器时代的欧亚草原被赋予“黄金草原”的美誉。
图 3 青铜武士像
战国（公元前 403—前 221 年）
高 40 厘米
1983 年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出土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合模浇铸而成 , 中空。武士深目高鼻，头戴高高的弯钩尖顶宽沿大圆帽，上身赤裸，单膝跪地，双手原应握有兵器，表情端庄，双目凝视前方，呈准备投入战斗状态。从形象判断其很可能是生活在新疆地区的塞人。塞人属于欧罗人种，希腊、罗马人称其“Saka”，波斯人称之为释迦、烁迦，印度人称之为释种，《史记》和《汉书》中称之为“塞人”。塞人公元前 3 世纪以前生活在美丽富饶的伊犁河流域及伊塞克湖附近一带 , 以游牧为主 , 后被大月氏所败 , 迁徙至今中亚地区，与当地民族逐步融合。他们分为三大支系，其中一支以头戴尖帽为特征，被称作“尖帽塞人”。该武士像表现的应当是尖帽塞人。作为游牧民族，塞人在早期东西方文化交流中起到重要的桥梁作用。战国时期中原丝绸、铜镜等的西传应当就有塞人的贡献。（编者语：也有像亚历山大马其顿士兵一说）
图 4 金饰品
公元前 7 世纪中期
2000—2004 年俄罗斯图瓦共和国乌尤克盆地阿尔然 2 号库尔干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阿尔然 2 号库尔干所在地被称作“国王谷”，发掘者是俄罗斯－德国联合考古队。该陵墓封丘直径 80 米，高 2 米多，死者为一对夫妇，男性死者年龄约 40—45 岁，女性死者年龄约 30—35 岁，他们衣着华丽，帽子上装饰有动物纹金饰，脖颈上佩戴有直径 23.6 厘米、重达 1500克左右的金项圈，外衣上缝缀有 2500 多件豹形金饰片，属于游牧上层精英阶层。该库尔干未遭盗掘，出土9000 多件随葬物品，其中有 5600余件金制品，总重量约为 20 千克，包括项圈、各种动物纹金饰等，是目前欧亚草原出土物品最为丰富的一座陵墓。
图 5 公元前 4 世纪伊塞库尔干男性墓主衣服复原图
伊塞克金人墓出土的金器有4000 余件，墓主的帽子、衣服上满坠饰捶揲的黄金饰片，出土时衣服的有机织物已经腐朽，死者被金饰片包裹着，俨然一个金人，这座墓葬因此被称作“金人墓”。经过复原可知，墓主头带尖帽，尖帽上装饰着鹿角、树木、矛、飞鸟形状的金饰片，额部装饰着两个相背的长着山羊角的带翼马，翼马两侧为后肢反转的老虎；脖子上带着末端装饰着豹头的盘丝螺旋形金项圈；上身穿对襟外套，外套上满缀麋鹿头和虎头形金饰片，袖口领口以及对襟边缘装饰的金饰片上捶揲出后肢反转的麋鹿和马；外套外面扎系着装饰金牌饰的腰带，金牌饰上捶揲出麋鹿纹样；腰带左侧配挂有一柄包金长铁剑，右侧配挂包金的箭箙和一柄铁短剑；脚穿缝满金片的长靴。“金人墓”被推断为公元前 4 世纪萨迦贵族的墓葬，出土的金饰片题材以欧亚草原流行的动物纹样为主，也有来自近东和希腊的题材，展示了伊塞克谷地游牧人与东西方之间的广泛的文化交流。
图 6 双耳金罐
公元前 5 世纪
高 23 厘米、脖颈 18.1 厘米，重 2300 克
1986—1990 年俄罗斯南乌拉尔山区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
乌法考古博物馆藏
金罐罐体为双层，高颈，带有两个中空的欧洲盘羊形耳。每只耳上的盘羊头朝后，前肢弯曲，后肢向后伸直。耳的末端为狮子爪。这种金罐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制品。
欧亚草原特殊的生态和地理环境塑造了欧亚草原游牧人特殊的文化心理和艺术审美，他们创造了独具特色的草原文明——以兵器、马具和动物纹装饰艺术为特征的“三要素文化”，与以希腊罗马文明、波斯文明、中华文明为代表的周邻诸农业文明形成鲜明对比。虽然相同的生存环境造成欧亚草原游牧文化总体面貌上具有一致性，但不同的部族人群创造的文化还是具有较明显的区别，此点在他们使用的陶器、埋葬习俗上表现得尤为明显。诸如斯基泰文化、萨尔马泰文化、萨迦文化、巴泽雷克文化、塔加尔文化、乌尤克文化、乌兰固木文化、石板墓文化以及中国北方地区的早期铁器时代诸文化，宛若朵朵奇葩盛开在辽阔的欧亚草原。
整个欧亚草原早期铁器时代文化中，最灿烂的无疑是其千姿百态的动物纹样。这些生动多彩的动物纹样既有草原上常见的动物，也有游牧人意识形态里带有神性的虚幻动物。动物的表现手法也有多样，既有写实风格的，也有幻想特色的，有些是写实加幻想的动物形象。无论是写实的动物纹样，还是幻想的动物纹样，往往设计成后肢朝上反转的造型，显得神秘而又动感十足。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的金器柄上的狼就很写实，狼的眼睛部位原来应镶嵌有宝石，现已脱落。（图 7）同墓出土的另一件金器柄上的格里芬就颇具幻想特色，格里芬勾喙大眼，翅膀和尾巴连接部位还装饰有与格里芬头一样的形象，让人清楚地感到其中的某些神性和宗教含义。
图7 狼形金器柄
公元前4世纪
高3.6厘米、长7厘米
1986—1990年俄罗斯南乌拉尔山区菲利波夫卡Ⅰ号库尔干出土
乌法考古博物馆藏
（图 8）巴泽雷克 2 号冢墓出土的木雕马头饰上格里芬口中吞噬的鹿形神兽形象更具有幻想特色，其枝杈状的大角末端装饰着勾喙鸟首（亦说是格里芬头），神性特色更加突出。（图 9）彼得大帝的收藏品金项饰上的兽纹，在尾巴末端装饰勾喙鸟首（图 10），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的包金鹿的大角上装饰的勾喙鸟首（图 11），这类纹样就是用写实加幻想的手法进行表现的。
图 8 格里芬形金器柄
公元前 4 世纪
长 24 厘米
1986—1990 年俄罗斯南乌拉尔山区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
乌法考古博物馆藏
金器柄原为长柄木勺的柄部，用金片捶揲成格里芬形。格里芬大眼睛，勾喙，长颈，头部和颈部装饰涡纹，翅膀和尾巴结合部位装饰有格里芬头。根据推断，这件长柄木勺的直径为 15 厘米，高 9.5 厘米。
图 9 木马头饰
公元前 4 世纪
长 23 厘米、宽 16.5 厘米
1947 年俄罗斯戈诺阿尔泰巴泽雷克 2 号冢墓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图 10 金项饰
公元前 5—1 前 4 世纪
直径 14.8 厘米
中亚地区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金项饰为著名的彼得大帝收藏品，1716 年 12 月 12 日，由西伯利亚长官马杰维·加加林王子献给彼得大帝。由三根中空的圆金管组成，金管之间有菱形和圆形装饰，菱形和圆形装饰内镶嵌有绿松石和珊瑚。项圈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部分大，后面部分小，前面部分上端附有四肢蹲踞形的虎形神兽，神兽中空，尾巴末端装饰有勾喙的鸟首。
图 11 包金鹿
公元前 4 世纪
高 49—51 厘米、宽 29—30 厘米
1986—1990 年俄罗斯南乌拉尔山区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
俄罗斯乌法考古博物馆藏
木芯，外包金，用小青铜钉加固，木底座外包银。鹿为大角牡鹿，大角上面装饰有勾喙鸟首，鹿嘴部、肩部、臀部和躯干装饰有螺旋纹。鹿的身体、角、耳朵、胡须和尾巴的包金分别捶揲加工，然后用钉子连接在一起。
黄金草原与周邻的诸农业文明之间存在着密切的文化交流，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其成为连接东西方文化的天然桥梁。加之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赋予了草原人很强的流动性，这些马背民族也就成为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使者。在张骞通西域、绿洲丝绸之路开通以前，欧亚草原游牧人群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扮演着重要的桥梁和媒介角色。通过这些移动的文化桥，东西方文化之间的联系与交流得到加强，促进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大量的考古出土材料证明，黄金草原的游牧人是名副其实的草原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和主角。
公元前 7 世纪左右，斯基泰人入主南俄草原，与此同时，希腊人开始在黑海沿岸进行大规模殖民活动，在这一地区建造殖民城邦，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贸易。在频繁的交往中，斯基泰人与希腊殖民城邦建立起密切的合作关系。斯基泰人分为王族斯基泰、农耕斯基泰和游牧斯基泰三部分，他们向希腊人提供奴隶、牲畜、皮革、畜牧产品、谷物、贵重金属以及军事保护等，希腊人为斯基泰人提供葡萄酒、精美陶器、青铜容器、金银首饰等，还为斯基泰贵族阶层专门加工精美的黄金制品。斯基泰人对希腊风格的工艺品近乎痴迷，大量的希腊文化艺术被吸收进斯基泰文化艺术中。斯基泰人非常喜欢精美的希腊陶瓶，他们不仅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希腊陶瓶，还将它们作为随葬物品（图 12）。
斯基泰贵族墓葬中出土的奢华金器带有浓郁的希腊风格，这些金器多出自希腊工匠之手，不少金器是希腊工匠专门为斯基泰人制作的。（图 13）斯基泰人不仅与希腊人保持密切的文化交流，与伊朗高原的阿契美尼德王朝之间也存在着较密切的联系。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物品常常出现在斯基泰人的墓葬中。（图14）这些物品或是通过贸易，或是通过战争所得。此外，斯基泰人通过生活在阿尔泰和乌拉尔山区的游牧人，获得来自东方的物品（如中国内地的丝绸、铜镜、漆器等），并将这些物品转卖给周邻的希腊人或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居民。同时，他们也把产自地中海一带的物品如蜻蜓眼玻璃、毛织物等转卖到东方。
图 12 希腊陶瓶
公元前 5 世纪
高 56 厘米、62 厘米
俄罗斯乌利亚普 4 号库尔干出土
图 13 金壶
公元前 4 世纪半叶
高 13 厘米
1830 年乌克兰克里米亚库尔·奥巴库尔干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金壶捶揲成型，圈足，壶底外部雕刻有八瓣圆形花纹，壶身下半部为48 瓣花纹，花瓣纹带上面是一周类似绳纹的窄带，肩腹部浮雕有四组画面。这四组画面的其中一组为一个头戴尖帽正在给弓上弦的斯基泰人，另外三组为两两一组的斯基泰人，其中一组表现的是检查牙病的情景，人物披发，跪坐姿势；另一组表现的是一个头戴尖帽的斯基泰人为披发的同伴包扎伤腿；
第三组表现的是一个头戴尖帽的年轻斯基泰人跟披发年长者交谈的情景，二人均手中执矛，年轻斯基泰人身体左侧有一圆角长方形的盾牌。这七位斯基泰人身穿斯基泰传统的衣裤和皮靴，腰间系挂着箭 ，三个带尖帽的斯基泰人身着戎装，一副武士形象。这件金壶上描绘的不是斯基泰人的日常生活，可能是斯基泰神话传说或者英雄故事，它并非日常用器，应是礼仪用器。金壶具有明显的希腊风格，应当是希腊工匠专门为斯基泰人制作的器物。
图 14 银来通
公元前 5—前 4 世纪
高 21 厘米
1986—1990 年俄罗斯南乌拉尔山区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出土
乌法考古博物馆藏
银来通由两部分组成，上半部分为角形的饮酒杯，下部为一头前肢屈跪的小牛前半身，两部分连接起来后，角杯下部成为小牛的后身，角 杯下端两侧有线刻的翼形纹样。这件银来通具有波斯典型风格，属于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制品。菲利波夫卡 1 号库尔干被推测为萨尔马泰人 的墓葬，这件波斯风格的银来通证明了萨尔马泰游牧人与阿契美尼德王朝之间的文化交流。
除了斯基泰人外，萨迦人和巴泽雷克文化的人群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出土的青铜翼兽环（图 15）非本地制品，具有明显的西亚文化特点，应是文化交流的结果。
俄罗斯戈诺阿尔泰巴泽雷克墓地出土的毡毯上装饰有行走的狮子、带翼格里芬、披斗篷的骑士谒见女神等具有波斯文化特色的图案，其中2号冢墓中出土的箜篌也应是受波斯文化影响的产物。1号冢墓出土的第十套马笼头上的木雕人面留有向后背的卷发和浓密的胡须，与希腊人的面貌特征颇为一致。5 号冢墓出土的马鞍布上有来自中国内地的凤鸟纹织锦（图16），6号冢墓出土有中原地区生产的山字纹铜镜（图17）。这些物品再次证明了西方文化东传和中国丝绸、铜镜等西传过程中，黄金草原的游牧人所起的重要的桥梁和媒介作用。尤其是中国丝绸、铜镜、漆器等在欧亚草原的出土成为草原丝绸之路形成的标志。
图 15 青铜翼兽环 、
战国（公元前 403—前 221 年）
直径 42.5 厘米
1983 年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出土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铸造成型，环体中空，内侧有一条开口，表面起凸棱纹 , 上铸有两只相对的带翼神兽，神兽头生卷曲后伸的双角。从造型和功能看，该环应为宗教仪式中使用的器物。带翼神兽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就已出现在两河流域，并向世界各地广泛传播。这件青铜环具有明显的西亚风格，当是文化交流的结果。
图 16 马鞍布上的凤鸟纹织锦
公元前 4 世纪
马鞍布长 226 厘米、宽 62 厘米
1947 年俄罗斯戈诺阿尔泰巴泽雷克墓地 5 号冢墓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图 17 山字纹铜镜
公元前 4 世纪
直径 11.5 厘米
1947 年俄罗斯戈诺阿尔泰巴泽雷克墓地 6 号冢墓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中国北方地区的草原人群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马家塬墓地的发掘为我们提供了丰富证据。马家塬墓地位于甘肃省天水市张家川回族自治县的马家塬上，是战国晚期西戎首领及贵族的墓地，由 59 座大、中、小型墓葬和祭祀坑组成，总面积 20000 余平方米。
墓地的布局以 M6 为中心，其余墓葬呈半月形分布在其北部和东西两侧。2006 年—2011 年连续进行了四次发掘，出土大量金、银、铜、错金银铁器和铅锡质车饰件、玻璃态制品、绿松石珠、玛瑙珠等，被评为重大考古发现。墓地出土的各种装饰有动物纹样的金银饰品等展现了草原文化的特色（图 18、19）。随葬物品中的带联珠纹的釉陶杯、大量的汉蓝、汉紫串珠、蜻蜓眼玻璃珠等具有西方文化因素。（图 20）此外，该墓地还出土有中原文化特色的兵器、带钩（图21）、青铜礼器（图22、23）等。以车驾和中原青铜容器随葬来标识身份地位揭示了中原文化对该地人群的深刻影响。总之，马家塬墓地宛若一座文化交流的宝库，充分体现了绿洲丝绸之路开通以前草原民族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所起的桥梁作用。
图 18 金腰带组件（17 件）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腰饰牌长 9.7 厘米、宽 6.1 厘米
带饰长 6.3 厘米、宽 4.2 厘米
2007—2008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4 出土
甘肃张家川博物馆藏
出土于墓主人腰间。金腰带由 2 件不规则形状腰饰牌和 15 件对鸟形饰片组成。腰饰牌透雕，造型纹样与宁夏西吉县陈阳川村出土的青铜腰饰牌相似，整体为透雕神兽噬鹿图案，神兽咬着一只鹿的胸部，鹿四肢蜷曲，作惊恐挣扎状，神兽右前爪下踩着一只四肢蜷曲的幼鹿。
神兽头生尾端带勾喙猛禽头的大角，尾巴上翘贴在背上，尾巴末端带有勾喙猛禽头。这种造型的神兽在中国北方地区战国晚期的遗存中有较多的发现，尤其以甘肃和宁夏地区为多。较早的该类型神兽纹样出土于黑海北岸库班河流域艾里扎维托夫斯卡16 号库尔干，时间为公元前 5 世纪晚期—前 4 世纪早期，该库尔干属于斯基泰人的墓葬。中国北方地区的这种神兽纹样应是对欧亚草原上流行的这类神兽纹样的吸收与借鉴。
腰带组件中的对鸟形金饰片以薄金片捶揲成型，通过模压、錾刻、抛光、钻孔、镶嵌等工艺制作，四角有固定用的穿孔，中心为圆珠纹，鸟首大嘴、圆目，四翼展开，上压印有曲线形羽纹，有圆形和月牙形凹槽，月牙形凹槽内嵌肉红石髓。这种腰带是中国北方地区早期铁器时代常见的腰带形式，腰饰牌和带饰多为青铜质地，黄金质地的比较少见。
图 19 金臂钏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长 9.5 厘米、直径 4.8—6.6 厘米
2008—2009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6 出土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出土于墓主右臂肘部外侧。由长方形金片锤揲出 5 道凸起的瓦楞纹后卷成扁圆筒形。瓦楞纹两侧焊接由金丝编织而成的麦穗纹，两组麦穗纹间焊饰 11 朵金丝圆蕊花瓣纹，花瓣面嵌饰肉红石髓，花瓣间嵌饰绿松石。臂钏对接边缘各为 2 道竖向麦穗纹间 6 朵金丝圆蕊花瓣纹。大部分肉红石髓及绿松石脱落。M16在马家塬墓地中属于中型墓，为 9 级阶梯式竖穴偏洞室墓，随葬有车4 辆，墓主为 40 岁左右的男性，除金臂钏外，还随葬有丰富的其他金银物品，表明死者生前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
图 20 蓝釉陶杯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通高 11.6 厘米、口径 6.6 厘米
2006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 出土
甘肃张家川博物馆藏
图 21 金带钩（2 件）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长 9 厘米、宽 3.25 厘米、厚 1 厘米
长 6.3 厘米、宽 3.47 厘米、厚 1 厘米
2007—2008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4 出土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铸造成型，为墓主手握之物。出土时短带钩握于墓主左手，长带钩握于墓主右手。
短带钩为长颈龙首，凸目、隆鼻、牛吻、卷须、弯角，钩身方形，正面高浮雕兽面，兽面有球形凸眼，眉、鼻、嘴呈卷云纹状，额、耳及面部轮廓边缘饰连珠纹，四角勾起的尾部饰羽纹，背面残存锡块，钩、身连接处开裂，身面局部微残。长带钩为长颈兽首，造型似熊首，钩身椭圆形，正面高浮雕雌雄双龙缠绕图案，上端龙首圆大，双耳高竖，环眼圆凸，两眉对称斜弯呈八字形，方鼻，吻高凸，两侧卷须上翘，口部咬噬龙身，双爪扣锁龙身；下端龙首较小，呈三角形，圆耳，高凸目，额心圆珠纹，短鼻，椭圆形吻部，卷须，口噬龙身，双爪扣锁龙身，双龙身躯缠绕，饰云雷纹、联排珠纹、凹窝纹、卷云纹等，背面残存大量锡块，颈部包裹条形弯钩铁胎，锈蚀膨胀后致使钩首金面开裂。带钩是中原文化特有的腰带组件，马家塬墓地出土的带钩体现了中国北方地区草原文化与以秦文化为代表的中原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图 22 青铜鼎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通高 15.1 厘米、口径 14.6 厘米、腹径 18.1 厘米
2010—2011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9MS 出土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黄金草原不仅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桥梁和媒介作用，黄金草原与中国内地也存在着密切的文化交流，这种交流可以从草原动物纹样的东传和饰贝腰带的西传得以展现。
早期铁器时代欧亚草原上广泛流行一种后肢反转的动物纹样（图 24），黑海北岸地区、南乌拉尔地区、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萨彦—阿尔泰地区、图瓦地区等地都有发现。有些动物纹样不仅后肢反转，身上还装饰螺旋纹。动物身上装饰螺旋纹的做法大约出现于公元前 5—前 4 世纪之间，在图瓦乌尤克文化的艾梅尔雷格墓地和萨格利·巴支墓地 13 号库尔干、阿尔泰地区巴沙达尔 2 号墓、南乌拉尔地区伏尔加河南岸菲利波夫卡1号库尔干和4号库尔干、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库尔干等都有出土，萨彦—阿尔泰地区很可能是在动物纹样身上装饰螺旋纹做法的发源地。这种身上装饰螺旋纹、后肢反转的动物纹样在新疆地区也有发现，如阿拉沟墓地 M30 出土的虎纹金饰、对虎纹金箔带饰（图 25）等。这类纹样从欧亚草原西部传至新疆地区，约于战国中晚期传到中国北方地区，主要包括后肢反转的动物纹样（图 26）、尾端或大角末端装饰勾喙鸟首的狮或虎身神兽纹样、尾端和大角末端装饰勾喙鸟首的勾喙蹄足神兽纹样（图 27）， 其中以勾喙蹄足神兽纹样最为流行。从纹样造型和装饰特点看，这类勾喙蹄足神兽纹是由欧亚草原传入中国北方地区后，经过当地工匠的再加工与创新，形成了自身的特色和风格，逐步实现了本地化，形成一种具有本地特色的纹样，神兽的身体有鹿身和马身两种。战国末期以后，这类蹄足神兽纹样主要以马身为主，常用来装饰长方形腰饰牌和车饰。
图 23 青铜壶
战国晚期（公元前 3 世纪初—前 221 年）
通高 27.3 厘米、口径 9.9、腹径 19.2 厘米
2006 年甘肃省马家塬墓地 M1 出土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侈口，方唇，长束颈，肩部有衔环铺首一对，鼓腹上饰凸弦文 3 道，高圈足。带盖，盖上有 3 个鸟形捉手。共出土 2 件。鎏金青铜壶是中原文化特色的酒器，与壶同出的中原文化器物还有鎏金青铜鼎、青铜戈、错金银铁车軎、青铜盖弓帽等。M1 于马家塬墓地的中心位置，距离该墓地最大规模的 M6 很近，为带有９级阶梯式墓道的竖穴洞室墓，随葬有 5 辆装饰豪华的礼仪车辆、数量较多的中原文化的青铜礼器以及来自西方文化的物品，说明墓主生前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战国中晚期之前，马家塬地区不见以车乘和中原青铜礼器随葬的墓例。战国晚期，该地已被纳入秦国的势力范围，开始流行以车乘或车器及中原青铜礼器随葬。以随葬车乘和青铜礼器来标识死者身份等级的做法是中原文化的传统，马家塬墓地以随葬车乘和中原文化的青铜礼器来标识墓主身份等级的做法应是受中原文化影响的结果。
图 24 马笼头上的木雕山羊
公元前 5—前 4 世纪
高10.4 厘米、宽 8 厘米
1947 年俄罗斯戈诺阿尔泰巴泽雷克墓地 3 号冢墓出土
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图 25 对虎纹金箔带形饰
战国（公元前 403—前 221 年）
长 25.6 厘米、宽 3.3 厘米
1977 年新疆阿拉沟墓地 M30 出土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金箔带上模压捶揲出两只相对的老虎，二虎张口怒视，双耳竖立，匍匐在地，尾巴上翘，作决斗前的备战状。虎后肢朝上反转，肩部和臀部装饰螺旋纹。这件金箔带形饰与虎纹金牌饰、虎形金饰同出于阿拉沟墓地 M30，该墓为竖穴木椁墓，地表用石块封堆，四周用卵石围砌成长方形石垣。根据墓葬中的出土物品判断，墓主当为当地草原民族的上层人士。对虎纹金箔带饰的装饰纹样是当时欧亚草原流行的纹样，显示了当时新疆地区与欧亚草原之间的文化联系。带饰上有小孔，可能是缀于其他物品上的装饰品。
图 26 三角形虎纹银饰片
战国（公元前 403—前 221 年）
边长 10.6—16.1 厘米
征集
甘肃省博物馆藏
以薄银片锤揲而成。饰片呈扇形，边框顶端各有一个钉孔。扇形边框内中部饰两只虎，两只虎的头部与一只前后爪腿相抵。虎的后肢朝上反转，是欧亚草原后肢反转动物纹样向中国北方地区传播的结果。从甘肃张家川县马家塬墓地出土的类似物品看，扇形虎纹银饰片应为车轮上的装饰品。
图27 金神兽金饰
战国（公元前 403—前 221 年）
高 11.5 厘米
1957 年陕西省神木县纳林高兔村出土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造型为一神兽（有学者称其为“格里芬”）站立在一四瓣花形的托座上。托座的花瓣上有固定穿孔。神兽圆雕，勾喙，双耳竖立、环眼、蹄足，头生装饰带耳的勾喙鸟首，与神兽头部类似，尾端也装饰有一个带耳的勾喙鸟首。神兽身及四肢上部饰云纹。这种勾喙蹄足神兽是战国晚期中国北方地区常见的装饰纹样，圆雕的勾喙蹄足神兽目前只发现这一例，其他的均作为装饰纹样浅浮雕于相关器物表面，而且常常后肢朝上反转。该金饰出土于一墓葬中，同出的还有银虎、金虎、银鹿、错金银剑柄等贵重物品，墓主应是北方草原部族的首领。
中国北方地区出土的带绳索纹边框、框内装饰动物咬斗纹样、背面有固定用钮的长方形腰饰牌并不是草原文化特色的物品，金腰饰牌铸造成型，与草原上流行的捶揲成型工艺不同，腰饰牌的固定方法和系结方法也与草原民族流行的带扣舌的腰饰牌明显不同，应当是以秦国工匠为代表的中原工匠吸收借鉴草原文化因素的新创作。（图 28、29）这类长方形腰饰牌出现于战国晚期，当时主要流行于中国北方地区，佩戴者多是草原部族的首领（图 30），应是以秦国为代表的中原国家为其统治下的草原上层人士颁发的身份标识物，而不是作为与北方草原部族进行贸易的商品。
图 28 神兽纹腰饰牌陶模具
战国晚期至秦（公元前 3 世纪）
长 9.4 厘米、宽 7 厘米
1999 年陕西省西安北郊乐百氏工地 M34 出土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藏
出土于一位秦国名“苍”的铸铜工匠墓葬中，同出的还有其他类型的陶模具。为长方形腰饰牌的模具，上有 3 个长方形小凹槽，背面附有草拌泥。以该模具铸出的腰饰牌带有绳索纹边框，内装饰一后肢朝上反转的蹄足神兽，神兽头生大角，角上装饰有带耳的勾喙鸟首，尾端也装饰有带耳的勾喙鸟首，神兽肩部和臀部装饰有螺旋纹。在神兽鼻部有一椭圆形孔，是腰饰牌的系结用穿孔。用这件具铸造的腰饰牌与宁夏固原三营乡出土的长方形神兽纹金腰饰牌基本相同，区别只在于三营乡出土的腰饰牌神兽嘴部还能看出是勾喙，这件陶模具上的神兽勾喙基本消失，表明这件陶模具的年代比三营乡出土的腰饰牌年代稍晚。到西汉时期，这种头生大角、后肢朝上反转的蹄足神兽变成马身，头上的大角也变得让人很难辨认，表明西汉时期的工匠已经不能很好地理解和把握这种神兽纹样原本的特征与含义，只是把其当作一种装饰纹样来对待，因此，有角蹄足神兽原本具有的神性等宗教内涵被忽略。
图 29 神兽纹金腰饰牌
战国晚期至秦（公元前 3 世纪）
长 6.9 厘米、宽 4.5 厘米
1980 年宁夏原州区三营乡出土
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为腰带的带头，模铸成型。长方形，带有绳索纹边框，边框内浅浮雕有一神兽。神兽勾喙蹄足，头生枝杈状大角，大角末端装饰有带耳的勾喙鸟首，尾端分成两杈，末端也装饰有带耳的勾喙鸟首，神兽后肢朝上反转，肩部、臀部等装饰螺旋纹。类似纹饰和造型的长方形腰饰牌模具在陕西省西安北郊乐百氏工地秦墓 M34 有出土，另外，内蒙古伊克昭盟准格尔旗西沟畔 M2 出土有一对装饰虎和野猪搏斗纹样的长方形金腰饰牌，腰饰牌背面刻有秦篆文字，年代被推断为战国晚期至秦。战国晚期的中国北方出土的黄金长方形腰饰牌应是秦国为代表的中原国家官府作坊的作品。这类长方形腰饰牌历经秦朝，盛行于西汉早期，在西汉王朝的版图内有较多的出土，成为饰贝腰带的重要组成部分。
图30 虎豖咬斗纹金腰饰牌
战国晚期至秦（公元前3世纪）
长13厘米、宽10厘米，重292.5克（带孔者）、330克
1779年内蒙古准格尔旗西沟畔墓地M2出土
鄂尔多斯博物馆藏
战国晚期产生于我国北方地区的带绳索纹边框的长方形腰饰牌历经短暂的秦王朝进入西汉时期，其分布范围得到迅速扩展。目前在陕西、重庆、四川、广西、广东、安徽、江苏等省都有出土，几乎遍布西汉帝国。西汉时期，类似的长方形腰饰牌在陕西西安三店村“王许”墓、安徽阜阳双古堆汝阴侯墓、江苏徐州簸箕山宛朐侯墓、重庆秀峰村墓地 M3“臣后”墓、成都石羊木椁墓、广西平乐银山岭墓地 M94、河东高寨墓地M4、广东广州汉墓及南越王墓等都有出土。
与战国晚期相比，西汉时期的长方形腰饰牌在诸多方面都有较明显的发展和演变，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腰饰牌的质地种类增加。目前已发现的战国晚期的长方形腰饰牌的质地均为黄金，西汉时期，腰饰牌的质地除了黄金以外，还增加了铜和鎏金铜。南越王墓还出土有在铜框上镶嵌玻璃的长方形腰饰牌。
（2）腰饰牌装饰纹样种类增加，早先已有的后肢反转的有角蹄足神兽纹样和动物咬斗纹样继续流行，还新出现了山地风景纹、牛纹、龟龙相斗纹等。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国晚期流行的后肢翻转的有角蹄足神兽纹样在西汉时期发生了变化：蹄足神兽的钩喙逐渐消失，演变成马嘴形状。神兽的枝杈状大角形状变得不如以前明显，末端的格里芬头开始变异。这种演变表明了西汉时期的工匠们已经不能很好地理解和把握这类纹样原本的特征与含义，只是把这类有角神兽当作一种装饰纹样来对待，有角神兽原本所具有的神性等宗教内涵被抹杀。
（3）腰饰牌的系结方法得到进一步的完善。早期的成对腰饰牌有的无系结穿孔，有的在其中一件一端中部有一系结穿孔。西汉时期出现成对的长方形腰饰牌多数都是两件相邻的一端都有一系结穿孔，狮子山楚王墓和宛朐侯刘埶墓出土的腰饰牌还附有穿针，使得腰饰牌的系结变得容易和方便。（图 31）
（4）腰饰牌使用人群范围扩大。战国晚期长方形腰饰牌的使用者多是部族首领，或者是随葬“七鼎六簋”陶礼器的高级贵族。西汉时期，腰饰牌的使用者包括上至权势显赫的王侯，下至一般贵族，使用者的范围明显较战国晚期扩大。
（5）长方形腰饰牌作为饰贝腰带的带头，成为饰贝腰带的有机组成部分。
图 31 金腰饰牌与穿针
西汉早期（公元前 2 世纪）
腰饰牌长 13.3 厘米、宽 6 厘米；穿针长 3.3 厘米
1994—1995 年江苏省徐州狮子山楚王陵出土
徐州博物馆藏
饰贝腰带的组件。狮子山楚王陵出土两副饰贝腰带，腰带两端为金腰饰牌，带体丝质，上面缀有 3 排海贝，海贝中夹缀了数朵金片做成的花饰。两腰饰牌通过带穿针的细丝带系结。金腰饰牌模铸成型，背面有麻布印痕，上有两个固定用钮，正面纹饰采用浅浮雕，主体为两只猛兽噬咬有角蹄足神兽的场景。两只猛兽分别咬住蹄足神兽的肩部和后肢。蹄足神兽头生大角，角上装饰 5 个勾喙猛禽头，前肢跪卧，后肢朝上反转，尾巴下端装饰有 3 个勾喙猛禽头，脖颈、肩部和臀部装饰有螺旋纹。其中一块腰饰牌侧面錾刻“一斤一两十八铢”，另一块侧面錾刻“一斤一两十四铢”。
狮子山楚王陵出土的饰贝腰带应当就是文献记载中的“黄金饰贝带”，腰带丝质，区别于草原民族惯用的皮带，腰饰牌上没有草原文化带扣上常见的凸起的扣舌（其系结方式可参见北洞山楚王墓出土陶俑身上饰贝腰带的系法），模铸，上刻汉字，表明其是中原内地的制品。但是腰饰牌上装饰的动物纹样具有浓郁的草原文化特色，尤其是有角蹄足神兽的造型明显是继承战国晚期中国北方地区流行的有角蹄足神兽，表明它们是汉朝工匠吸收借鉴草原文化因素的创新作品。
西汉早期，这种经过加工创新的带有浓郁草原风情的动物纹样颇受王侯贵族的青睐，除了用来装饰长方形腰饰牌外，还用来装饰漆盒、当卢等物品。尤其两端安有长方形腰饰牌的饰贝腰带成为上层贵族社会流行的一种时尚，还带有较明显的等级之分。腰带上缀饰三排海贝，带头为黄金腰饰牌的黄金饰贝带等级最高，应为帝王、皇室成员和地位较高的诸侯王的佩戴物，可以徐州狮子山楚王陵出土的饰贝腰带为代表；腰带上缀饰双排海贝，带头为黄金或鎏金铜腰饰牌的饰贝腰带次之，当是一般诸侯王和地位较高的贵族的佩戴物；腰带上缀饰单排海贝，带头为鎏金铜或铜腰饰牌的饰贝腰带等级最低，应是低等贵族的佩戴物。（图 32）
图32 徐州山洞山楚王墓出土的腰系饰贝腰带的陶俑
这种汉地制造带有草原风情的长方形腰饰牌大约于公元前2 世纪晚期左右西传到欧亚草原。南乌拉尔山区博克罗夫卡墓地17号库尔干出土一件与狮子山楚王陵出土的腰饰牌造型纹样基本一致的腰饰牌，该库尔干年代为公元前2世纪晚期—前1世纪，晚于中国境内出土同类腰饰牌的墓葬，属于来自中国的物品。另外，在俄罗斯罗斯托夫地区诺维依墓地70号库尔干出土有饰贝腰带（图 33），时代为公元前1世纪—公元1世纪，其源头应来自汉地流行的饰贝腰带。草原动物纹样的东传和汉地特色的长方形腰饰牌和饰贝腰带的西传再次证明了人类文化之间的交流是双向的。
图33 诺维依墓地 70 号库尔干出土有饰贝腰带复原图
张骞凿空西域，绿洲丝绸之路开通，极大地促进了东西方之间的文化交流，更多中国生产的奢侈物品，如丝绸、铜镜、玉具剑、装饰物品等西传，中国的铜镜甚至在遥远的东欧地区也有较多的发现。绿洲丝绸之路的开通开始了东西方文化直接交流的新时代，但草原游牧人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仍然起着较重要的桥梁和媒介作用。除了长方形腰饰牌和饰贝腰带之外，在罗斯托夫地区公元前2世纪—公元2世纪的萨尔马泰人墓葬中常出土有来自中国的铜镜、玉具剑等，比如顿河流域的维诺格拉德尼库尔干出土有带铭日光镜，科比亚科夫库尔干出土有四乳四虺镜，斯拉多夫斯基19号库尔干出土有带玉剑饰的汉代长铁剑；库班河流域的麦科普库尔干出土有汉代玉剑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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