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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19日至10月9日，上海博物馆携手希腊文化和体育部，举办“塔拉萨：海洋文明与希腊艺术/Thalassa: The Sea in Greek Art from Antiquity until Today”特展。展览从历史角度来探讨和展示希腊与海洋的特殊关联，以及其丰富的内涵如何反映在视觉艺术中。
为了更好地解读展览，激发观众审美和思辨的乐趣，上海博物馆特别邀请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古希腊史学者吴晓群，诗人、艺术家、美国爱荷华大学荣誉作家韩博进行一场跨越古今东西的对谈。两位嘉宾在“塔拉萨”特展现场边看边聊，他们从各自的专业领域出发，以海洋为母题勾连起希腊两千多年来的历史与文化，希腊的古与今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中，实现了“两相奔赴”。
吴晓群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在哈佛－燕京学社、哈佛大学希腊研究中心、香港大学人文社会研究所及台湾大学人文社会高等研究院从事访问研究。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希腊史、西方史学史。出版中英文著作五部：《古代希腊仪式文化研究》、《希腊思想与文化》、《西方史学通史》（古代卷）、Mourning Rituals in Archaic & Classical Greece and Pre-Qin China、《穿墙而过》。
韩博
诗人，艺术家，小说家，戏剧编剧，旅行作家，策展人，毕业于复旦大学，美国爱荷华大学荣誉作家。出版有中文诗集《借深心》、《飞去来寺》等，英文诗集《中东铁路》，俄文诗集《结绳宴会》，长篇小说《三室两厅》，以及《与酒神同行》、《涂鸦与圣像》等七本旅行文学作品。2019年，策划诗歌电影短片《哀歌》，入围2020年柏林斑马诗歌电影节国际竞赛单元。
江冉（主持人）
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长三角之声主持人。
▽ “塔拉萨”特展对谈 完整版视频
精彩片段
当我们谈希腊，我们在谈什么？
对于现代希腊来说，其实古代希腊是一个“他者”。它不是一脉相传的，人种、文化、宗教，乃至国民精神状态，其实差别都非常大，甚至完全不一样。
希腊实际上在历史上作为国家，很长一段时间消失了，中间曾为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了很长一段时间。现代希腊在文化上是经过18、19世纪欧洲对希腊的重新的想象，在政治上是由独立战争重新建立起来的民族国家。如吴老师所说，其人种、文化、宗教与古希腊完全不同，但历史遗迹和古代物质文明还在这块土地上，所以现代希腊自然是古希腊一个合法的继承人。
船型金耳环（一对）
黄金
公元前4世纪末
塞萨洛尼基考古博物馆藏
希腊的文化，我是指古代希腊，你看我都不由自主的不加古代了（笑）——因为我们习惯性这样子来说。古希腊对于对于西方文明来说，是一种文化上的根。但是那是近代以后的主动寻根的一个结果，它其实是一个建构的过程。
从比雷埃夫斯驶向蒂诺斯岛
康斯坦丁诺斯·沃拉纳基斯 （1837-1907）
布面油画
私人收藏
古代希腊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它更像是一个文明的范式，无论思想也好还是艺术也好，都建立了一些理想化的模型。无论我们后面搞出多少种“主义”，就像现在我们在展厅里看到的浪漫主义也好，印象派也好，表现主义也好……那个理想化的模型永远在那里的，而这些主义只是个人的一个表述而已。
酒色的大海，是希腊人的归旅
希腊史家色诺芬曾经参加一支希腊的雇佣军，远征到了波斯。但是很不幸他们到那儿，雇主死了，所以他们要回去。回去一路非常艰险，经过漫长的跋涉。突然有一天前方的军队传来一个词——塔拉萨（Thalassa）。什么意思？就是大海。他们看到大海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到家了。
海景
尼科斯·托帕利迪斯
2017年/纸本石墨
私人收藏
《荷马史诗》里经常描写大海是酒色的，酒色的大海。古希腊还有句话说：水使人分离，酒使人相聚，这就是酒神的作用。但是大海带给他们，永远都是未知的命运。
帆船
瓦西里奥斯·查齐斯 (1870-1915)
硬板油画
拉里萨市立美术馆-G.I.卡西格拉斯博物馆藏
希腊除了本土是一个丘陵地带，其余地方向海打开。希腊人通过海上旅行，可能比翻山越岭更方便。我们常说，这种海洋气候和地理环境对希腊人有很大的影响。但我们也应该警惕那种天真的地理环境决定论——因为并不是同样的地理环境，就一定能孕育出同样的文化来。但是我们又要看到越是在人类早期，地理环境对于人类文明的发展，乃至于以后的国家的走向，毋庸置疑有很大影响。
海边小屋
米卡利斯·埃科诺穆 （1884-1933）
油画
拉里萨市立美术馆-G.I.卡西格拉斯博物馆藏
大海带给希腊人很多机会，带给他们未知的世界，也代表他们去了解另外一个世界的求知欲。然而另一方面，《奥德赛》里面也有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大海对人的折磨更甚，他们有的时候是很恐惧的。另一方面，海洋实际上也帮助希腊人打开了对于天空的认识，对星星的研究实际上是建立在数学和几何的基础上的。尽管到海上去最初的推动力肯定是欲望，但航海也推动了理性的发展。
人神共存的古希腊世界
“塔拉萨”（Thalassa）这个词本身的意思就只是海洋，希腊人说的时候有时候具体指地中海。如果要追溯“塔拉萨”作为海洋女神的由来，其实现在已经没有非常清晰的线索，有可能她是一个远古的神，也有可能她来自于域外，并非希腊本土神。关于“塔拉萨”故事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她和不同的神结合，有了有不同的后代，起到不同的作用和功能。
波塞冬像
公元2世纪
青铜
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藏（X16772）
希腊的这个神话系统有点像我们今天计算机工程的开源系统——可以不断地往里面添加新的元素，吸纳外来元素能力特别强，这恰恰说明希腊文化是非常开放的，就像海洋一样的。
希腊的神话故事还有一个典型的特点，就是拟人化。那些原本只是自然的现象，经过一段时间流传之后，在古代希腊人的神话思维逻辑里会将其拟人化，“塔拉萨”也是这样变成了海洋女神。
阿提卡红绘带盖盒
公元前 470-460 年
陶土
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藏（A 1708）
希腊的世界是一个人神共存的世界，这是我对古代希腊文明的一个概括性说明。这也意味着我们去看它的时候，可能和看其它的古代文明并不完全一样。他们的人神是同形同性的，希腊的神和人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在外形上比人更加高大俊美，更加强壮有力；然而在德行上，神并不比人更加“高大上”，所以他们也有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
希腊的神让人感觉是一群可亲近、可感知的一群存在。
古今东西艺术的相互奔赴
古希腊的艺术风格，并非一开始如此，而是一个发展的过程。起初，希腊雕像是师法埃及人的，古风时代遵循埃及法老像的正面法则，雕像面部的微笑略呆板，被称为“古风式的微笑”，双脚也是平置站立，身体显得僵硬。但是进入古典时代以后，它慢慢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科拉雕像
公元前520-前510年
大理石
希腊雅典卫城博物馆藏（Acr.670）
很多古代的艺术是严格对称的，因为一对称就会产生一种威严感。但是它另一个负面的影响就是很死板。只有到了希腊，开始追求不对称，表达一种非常灵动的美感，由此成为一种基本的美学原则。古希腊的艺术，它实际上不是后来我们说的现实主义艺术，也不是浪漫主义艺术，而是一种理想化的艺术。
这种不对称的美学原则，它后来随着亚历山大的征服，实际上一直传到印度。然后传到阿富汗，然后影响了犍陀罗艺术。犍陀罗艺术实际上是影响了敦煌的艺术，然后影响了佛教的造像。
今天，我们作为现代人去回看古代，东方和西方之间应当是一种对观，要找寻出它的同中之异和异中之同。而这种同中之异和异中之同的背后，要么可能有些惊人的相似之处的思想理念；要么有些好像表面一致，但是实际上背后起支撑性的思想却完全不同。
塞壬—奥德修斯
扬尼斯·盖蒂斯
1980年/布面油画
国家美术馆-亚历山德罗斯·苏索斯博物馆藏
就文化而言，我们一定会看到从古到今的延续性，就像是一种文化的基因。这次展览的艺术作品不管是从主题、形式、角色等，我们都会看到现代艺术与古代希腊的联系。不同的时期，艺术家既在不断回归，又在重复创新。比如《塞壬—奥德修斯》这件作品，一方面艺术家是在致敬荷马留下的传统，另一方面他又力图表现当下的风格和文化。艺术就在这种两相的奔赴中呈现出来。
尤利西斯航行
亚历山大·马加尼奥蒂斯
2021年/半透明薄膜上的亚克力记号
私人收藏
每个作者从自己不同的角度阐释同一个主题，实际上还是在继续吸收希腊的养分。但是又加上他所在的时代、环境，是对现实的回应。就像奥德修斯（尤利西斯）这个形象在这个历史上被太多次阐释，从荷马到但丁，再到詹姆斯·乔伊斯。展厅里的这件《尤利西斯航行》运用希腊语、英语、线性文字，形成一种语言之水，和尤利西斯的探险本质上也是一致的。所以我觉得希腊的这种元素，作为一种艺术的原型，是特别有价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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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雷埃夫斯港
阿古诺·阿斯特里亚迪斯
1973年/板上蛋彩画
国家美术馆·亚历山德罗斯·苏索斯博物馆藏
没错。我们常常在问古代和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或许有这样的一些文化的痕迹，相互的一些印证，艺术家思想的灵感的来源等等。但是更关键的是，或许应该由此看到，我们可以平等地把古代的思想视作一种可供借鉴的精神资源。
特
展
对
谈
塔拉萨：海洋文明与希腊艺术
编辑丨顾婧、李宏洁、曹云曦
初审丨石维尘
终审丨汤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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