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如:秋之古本祭
光阴飞逝,很快就到了夏天时说过的,“秋深时”的重逢——知恩寺境内的青空古本祭如期举行,在方才的黄昏落下帷幕。去年此时,在《久违的书市》(收入《书问京都》)里写:上周一晚上,正为第二天的课还没有备完而苦恼,友人忽而提醒,说周二是“文化之日”,毫无疑问的公休日。反复确认校历,的确放假无误,一时大喜,自然抛开工作不管,第二天饱睡晏起,悠然出门,去知恩寺看古本祭,那已是最后一天,幸而赶上了。今年本地春夏两场书市都告取消,到了秋天,书店主人们再也耐不住,决然举行。
今年春天,劝业馆的春季古书大展销会(春の古書大即売会)因紧急事态宣言(已不记得是第几次)而取消,好在夏天重开了下鸭纳凉古本祭。秋天这场恰好是紧急事态宣言结束、感染人数骤减的时候,碰巧又是连日晴天,人们的心情仿佛也格外明朗。
头一天是上周六,趁着进城上课前的一点功夫,匆忙去场内转了一圈,只与福田屋家的奶奶、紫阳书院的店主夫妇、津田书店的阿姨他们打了招呼,根本来不及买书。瞥见书架上有不少宗教类研究书,还有向日市史料,想着改天来一定要仔细看看。接下来几天又太忙,今天正备课,突然意识到明天学校因学园祭放假,又是“反复确认校历,的确放假无误,一时大喜”,赶紧出门去书市。进门左手处就是福田屋书店,一口价书摊已被挑得差不多,架上也空了不少,真为主人家高兴。今年最醒目的是有关基督教的研究资料,选了几册近代朝鲜传教史、耶稣会与东亚世界之类的书,又挑了几册近代编纂的京都地方志。福田屋书店家的祖母很开心,我们坐下来聊了许多。她说现在家里库存近于清空,店面已不开张,主要靠网店经营,或者趁这些大小书市一口气卖掉。又说这批基督教研究资料是几年前同志社的老师退休时放出。
“这年头,开店也没人来啦,我们没事,网店挺好卖。”祖母道,“我们得再收一点书,库存充足后再开张。”她面对来来往往的人,感慨道:“今年来的人可真不少,多亏天气好。这两天街上人也真多,就是看不到外国游客。以前总从北京来的,你的老师们,现在是不是也不能来?真是可惜,什么时候能见着面?”“他们也很想念您。”我安慰,“什么时候总会见面的。”又至津田书店,夫人蒋阿姨笑眯眯,在临时搭的帐篷柜台内,见面总要给我塞零食。津田先生也是老样子,在边上沉默搬书,与我隔着口罩点头致意。我只挑了一册书,因手里的书袋已太沉。书柜旁有杂货摊,挂着布包、口罩之类。我见那布包非常结实,忍不住买了一个,把刚买的书装进去,因为手提部分足够宽,顿时轻松不少。蒋阿姨说,那是她和侄女的手工,原来她年轻时学过缝纫。有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用本地口音的日语问她:“这人谁呀?”原来是蒋阿姨侄女的孩子。问他懂不懂中文,他有点不服气似的,立刻说:“我懂,她是我小姨姥。”小男孩忽而又与她打拳过招,手法相当迅捷。我险要惊呼,蒋阿姨悠然接招:“我年轻时学过打拳,之前教过他呢。”原来如此!烂缦胡同长大的她,练过拳法,精通缝纫,还会做美味的炸酱面。“就这之前也不多呀!”她爽快地笑说。临别时又往我包里装了一瓶咖啡。扛着书袋回家,夕光已将东山染作一片金黄,美丽又沉静的颜色。城里的山不似郊外,枫叶还没有红,桂花仍开着,大概已是第三茬。许多果子红了,山桐子、荚蒾、南天竹、冬青,近来还在树林里认识了血红肉果兰的果实。这不安的世上,书市竟像植物的花期果期一样守时,年复一年等候在这里。正殿前没有看到“新冠退散”之类的牌子,或许是现在紧张气氛确实已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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