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文化讲堂”是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与上海博物馆共同推出的公益性文化品牌项目。讲堂将聚焦江南文化主题,聚合海内外特别是长三角区域江南文化研究力量和知名社科、文博专家学者,以“史”为脉,讲授江南政治、经济、社会、科技、文学艺术等方面内容,集中展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江南文化的独特魅力,深入挖掘江南文化的精神特质,积极传播江南文化创新发展理念,营造全社会关注江南文化的浓厚氛围,努力服务长三角区域高质量一体化发展国家战略,同时,让广大市民群众进一步了解江南文化,走进江南文化,弘扬江南文化,共同参与“上海文化”品牌建设。
“江南文化讲堂”(第二季)第九期“江南的电影”1月7日晚在上海博物馆举行,以下是特邀嘉宾任仲伦先生和胡雪桦先生在本讲活动上的演讲内容。
讲座主题:江南的电影
任仲伦:
江南文化:上海电影的重要根脉
主讲人简介:
任仲伦,男,教授,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电影家协会主席、上海文联副主席。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上海电影集团董事长、总裁、党委书记,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担任电影《攀登者》《盗墓笔记》《2046》《色戒》《三峡好人》《辛亥革命》《风声》《集结号》《大灌篮》《江湖儿女》《赵氏孤儿》电视剧《亮剑》《彭德怀元帅》《心术》《爱情公寓》等出品人、制片人。出品影片两次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六次获得戛纳电影节重要奖项,以及中国电影华表奖、金鸡奖、百花奖、金马奖、金像奖和中央“五个一工程奖”等荣誉。担任电影《走出西柏坡》《可爱的中国》《攀登者》等编剧,获得上海市优秀文艺家,电影华表奖“优秀出品人奖”“中国电视剧优秀出品人贡献奖”“全国文化体制改革先进个人”“中国文化产业年度人物奖”“中国上市公司优秀董事长”“上海市领军人才”、美国夏威夷电影节“杰出电影领袖奖”、美国亚太电影博览会“年度杰出人物奖”等荣誉。
点击观看演讲视频
讲座内容:
大家好!新年伊始和大家聚在一起,聊聊江南文化和上海电影,我觉得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聚会和交流。
上海电影实际上是江南电影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说江南文化是上海电影的一个基本精神命脉。上海电影从它将近一百年的历史中,可以看到它对江南文化的影响,或者说受江南文化影响的很多方面。中国电影发源在北京,大概是在1905年,北京拍摄了第一部电影,内容是京剧大师谭鑫培唱《定军山》中的几个唱段,由此诞生了中国的第一部电影《定军山》。中国电影的发祥地在上海,第一部电影短片、第一部电影长片、第一家电影公司、第一家电影院、第一本电影杂志、第一个电影学校齐刷刷地都在上海诞生,所以讲上海是中国电影的发祥地,一点不为过。
为什么中国电影发源在北京,最后发祥在上海?我觉得至少有几个得益于。
第一,得益于上海率先拥抱世界工业文明成果。上海开埠以后,上海人在吐故纳新、兼容包容的过程中建立起自己的文化。无论是江南文化,还是海派文化,都有第一代开埠以后文化人的创造。我中学读的是徐汇中学,徐汇中学本身就是一个外来文化生长地,1849年建立徐汇公学,在这之前,有了徐家汇藏书楼、中国最早的外来出版机构,所以上海一开始就是开放的,开放的本性孕育了上海电影这样一个土壤。
更重要的是上海这座城市在中国所有城市里,最早拥抱了当时最先进的工业文明成果,也就是机器文明。这个城市不是单一一个行业拥抱工业文明,而是这个城市整体的拥抱工业文明。因为有了机器文明,有了摄影机、放映机才有可能有电影。当时的上海除了电影以外,报业和出版业都是借助了当时的工业文明。就像到了现在的科技时代,哪个城市能够整体拥抱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文明成果,将不仅在城市建设、经济建设,甚至文化发展上也会出现一个新的境界和新的局面。电影发祥在上海,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这座城市率先地拥抱了世界工业文明成果——机器文明。
第二,得益于上海拥有稳定的、数量众多的市民。电影这个行业和其他行业不一样。电影行业投入要有产出,投入产出的支撑是观众。离开了观众,这个投入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改革开放初期,我们一部电影的成本是三十万至五十万,到了今天一部电影的常规成本是三五千万,那些过亿、过十几亿的投资也不少,所以上海市民阶层的稳定也是支持上海成为电影发祥地的一个重要支撑。人口数量也是上海电影能够发祥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在1843年开埠早期的时候,上海人口数量并不在全国前十位,比北京、苏州、杭州人口数量少。当时上海大概是20万人口,到1900年的时候变成了100万,10年以后变成了200万,1930年的时候变成了300万,1940年达到了450多万,由此在人口数量上变成了世界五大城市之一。此外,当时看电影是一种时髦,一般的电影票价是5毛或3毛,大光明这样的影院最高票价也就是1元或2元。一个小学老师的平均收入是42元,一个月看一两次电影对他们来讲不是负担,他们的收入能够支付电影费用,对上海电影也产生了一个有力的支撑。
第三,得益于上海工业、资本和人才的集聚。三十、四十年代初期,上海工厂数和工人数占到全国工厂数和工人数的一半以上,再加上外资进入占到全国引进外来资本的40%-50%。工业的发展、资本的集聚对电影行业来讲是很大的支撑。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上海因为开放集聚了一大批的文化人或者说电影工作者,包括新兴的企业经营者、知识分子、海外留学归国的青年才俊等。这批人进入电影行业以后,既适应了电影这样新兴的艺术表达和形式,也支撑起电影行业的创作、制作和营销。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之下,上海电影达到了一个高潮。所以,当时上海电影占半壁江山,和这个城市的开放、经济金融的发展、市民阶层的稳定有相当大的关系。
在这个基础上,三、四十年代上海电影迎来了第一次高潮。这个高潮我们出了很多电影和明星。虽然战乱不断,但是上海电影还保持着丰收的姿态,这就是上海电影了不得的地方,也是对上海电影、江南文化乃至对中国电影、中国文化一个最大的贡献。其中最大的贡献就是上海电影工作者创作了一批反映现实生活的优秀作品,无论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还是《风云儿女》等,都能代表上海电影的本性,也就是关注现实,关注底层老百姓的生活,表现了现实中老百姓的生与死、甜与苦、困境与困惑,以及在困境困惑中崛起的坚韧生活态度,这就构成了上海电影很重要的精神命脉。上海电影不仅坚持现实主义,还有一批优秀的电影艺术家,撑起了三、四十年代电影的第一个高潮。2013年,我主持上海电影工作的时候建造了上海电影博物馆,建成以后,很多人问我:电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是什么?当然上海电影博物馆有很多镇馆之宝,但是我在每一个场合都是一个标准的回答,上海电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是上海电影人。
五、六十年代上海电影进入了第二个高潮。上影成立60周年和70周年的时候,很多领导和观众给我们写贺信,都有一个基本的表达,我们是看着上海电影长大的。实际上他们看着上海电影长大,更多是看着1949年以后新中国电影长大的。在新中国电影的历史中,上海电影艺术家依然是中国电影的主力军,上海依然是中国电影的主战场,我们依然为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包括上海电影和江南文化做出我们自己的贡献。从1949年开始就有像《乌鸦与麻雀》《武训传》《女篮五号》《南征北战》《红日》等一大批影片支撑起五、六十年代上海电影的地位。
上海电影五、六十年代地位的确定有两个原因:
第一,一大批优秀电影人进入新中国电影行业。三、四十年代已经培育和锻造了一支电影创作中坚力量,这批力量依然是新中国电影很重要的力量之一。解放区还有一批革命文艺工作者进入新成立的上海电影制片厂。来自于革命军队的文艺工作者和在三、四十年代已经创作出很多优秀作品的创作者汇融在上影厂这个旗帜下。上影厂第一任厂长于伶,他本身就是一个革命家,是一位杰出的文化人。在他的努力之下,1949年11月16日上海电影制片厂宣告成立,两股健康、坚强的电影力量在新中国诞生的初期就汇聚在这里。
第二,党和国家对电影、对文艺的高度重视。成立了国家电影局,上海成立了电影制片厂,这也是上海电影繁荣的一种基本制度安排。在30、40年代的背景之下,上海前前后后有200多家中小电影公司,但是有规模、持续创作生产的电影公司不多。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电影当家人都是热爱电影,懂得电影,支持电影,甚至自己就是一个杰出的电影艺术家,这也很重要。因为电影复杂的创作和制作过程,需要一些懂行或者是懂得电影,能够了解电影、支持电影,或者本身就是一个电影创作家。有这样一个靠山人物才可能把一个企业,按照艺术规律,按照制片规律,按照制片厂发展的规律去掌控,那时候我们上影整个的体系中都有这样一批力量。上海人看电影是一种生活习惯,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中,这座城市的电影观众人次始终保持在全国第一,这点是上海电影很大的支撑。
上海电影第三次高潮就是在八十年代。八十年代上海电影依然保持着全国领先的态势。最典型的就是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时候,有一大批优秀影片和电影艺术家对改革开放的响应,《于无声处》《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等影片响应了当时思想解放和实事求是的要求。2018年改革开放40周年的时候,中央表彰了一百个在改革不同历史阶段做出贡献的人,谢晋导演被授予了“改革先锋”称号。但当时他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我当时在现场,报到谢晋导演名字的时候,是一幅他拍摄《鸦片战争》的照片,我感慨万千。我记得他曾说,我这个人拍了很多电影,如果10年、20年以后观众还记得他的影片,他说我这一辈子就没有白活。十年以后观众不仅记住了他的影片,国家还以最高形式向包括谢晋导演在内的这些改革先锋致敬,我们很感动。
九十年代开始,中国电影出现了一个萧条,这个萧条长达十几年。那时候一个最大的标志,看电影的人几乎没有,一部电影放两场,两三个人看是很正常的。三四线城市基本上没有电影院,像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有很多电影院也不再放电影。这个萧条对上海电影来讲是一个沉重的影响,对中国电影来讲也是一个很沉重的影响。我记得当时的数据,全国的电影票房9亿,断断续续在放的荧幕只有3000块,每年影片拍摄的量是80-100部。
跨过新世纪以后,中国电影出现了改革,在改革过程中上海电影再次崛起。上海电影通过创作一系列影片,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上海电影在这个过程中也取得了很多好成绩。一是影片创作生产不断地恢复,创作主体不断地增强。我刚刚从本届金鸡奖颁奖典礼上回来,上海获得五项奖,再加上一个终身成就奖,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二是上海的电影制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通过我们一代人的努力,2019年,中国电影总票房达到了642亿,荧幕数达到8万多块,全球第一,是美国的一倍以上。我们的观众人次在2019年达到了19亿,每年创作电影的产量达到1000部,在这个基础上,中国提出来到2035年建成电影强国。我相信上海电影也会大有作为!
胡雪桦:
上海电影与江南文化
主讲人简介:
胡雪桦,男,著名导演、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博士生导师、国家文化基金专家评委、美国纽约YI剧院董事,创立上海戏剧学院电影电视学院。导演电影《上海王》《神奇》《喜玛拉亚王子》《夏威夷传奇》(科波拉监制)《兰陵王》等;出演百老汇名著《蝴蝶君》获得Po'kela最佳男演员提名。受邀执导英文电影《夏威夷传奇》(Lani-Loa),成为第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好莱坞华人导演。作为世博2010上海馆总导演、艺术总监,他创意下的2010世博上海馆被誉为“最令人震撼的感官经历”。由他导演创作的现代芭蕾舞剧“德加的钻石”在京沪公演获得好评,皮影剧《花木兰》获得第十八届“金火花”国际木偶艺术节大奖,京剧《霸王别姬》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连演14场演出售罄,京剧《新龙门客栈》被誉为“为现代京剧开辟了新的天地”,获得2016年“国家精神大奖”和2017东京电影节金鹤奖“电影艺术贡献奖”等荣誉。出版《胡说-导演札记》《远古 雪域 上海滩 胡雪桦电影剧作》等书籍。
点击观看演讲视频
讲座内容:
讲江南文化,这个题目非常大。实际上从上海来讲,它的文化来源,我觉得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江南文化,另外一方面就是外来文化。
我们知道文明是从水开始的,有了水,人们才能繁衍,才能发展,上海也一样。上海曾经有上海浦和下海浦。“浦”是什么意思?就是河浜。我后来拍的《上海王》电影第一句话就是上海浦和下海浦,因为水在中华文化中是特别重要的一个概念。“上善若水”,水无形,水又有万形。水对人、对物都是离不开的,所以水生万物。水是我们江南文化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江南文化很重要一点就是具有科学精神和探索精神,是敢为人先的革新精神,同时江南文化重教育、重文化。电影是什么?电影就是科学,就是技术。上海是电影的发祥地,上海城市精神和电影有一致性,有点像维也纳和音乐的关系。你在上海的弄堂里,在街道上,都能找到电影的感觉。当年为什么这么多人才聚集到上海来,和城市文明和工业发展有关系。为什么共产党成立在上海?因为上海有产业工人,有文化基础,所以电影能够在上海发展起来。上海电影就是中国的好莱坞,从电影《一江春水》《乌鸦与麻雀》《十字街头》等给我们今天电影人很好的营养,更重要的是有一批人,从导演、编剧、制片人、演员,这些都是璀璨明星。
回到我的电影。为什么我要拍《上海王》?因为作为一个上海导演,我一直觉得要为这座城市做点事情。我要拍上海是因为我有一个情结,我觉得人们常常对上海文化有误解,认为上海文化就是小桥流水、旗袍、亭子间的概念。其实上海是一个有雄性的地方,上海可以有金戈铁马,也可以有铮铮男子,上海是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地方,所以我要拍上海。清末民初各方势力在上海角逐,有清朝政府,有外国列强,还有黑帮,所以《上海王》这部电影主要是对人性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折射。这部电影在美国、日本、新加坡放映的时候很受欢迎。从整体来讲,这部戏我拍得很上心,用了十年时间写剧本,这个剧本2008年就得了金马奖的剧本奖。我认为好电影真的不是由票房决定,我相信10年能看的电影是好电影,20年能看的电影是经典电影,30年、40年还能看的电影就是传世电影。电影人真的不能仅仅看票房。我的老师说你们拍电影之前如果是奔着奖,奔着票房去,你已经离开了电影的初衷,你就是要把心里那句话讲出来,这个东西是推动你做电影创作,历经千难万险,你都可以嗤之以鼻,全然不顾,奋不顾身,所以我脑子里想的是要留下一部给上海的好电影。
我要讲到下面一部戏《兰陵王》。我在夏威夷读大学的时候,在我老师办公室看到了一个“兰陵王面具”。当时我问他,我说“兰陵王是中国的?”他说:“对”。中国只是在讲戏剧的时候才讲到兰陵王,所以我当年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把这个戏重新开掘出来。我首先做了一个舞台剧,在美国演出反响很好,后来这就成了我的第一部电影《兰陵王》,这当然和我读大学时学的人类学是有关系的。这部电影在整个拍摄过程中得到了方方面面支持,我记得当时在审片的时候,上海电影制片厂老厂长吴贻弓说这部电影很有诗意。我说:“因为我看了你的片子《城南旧事》,受到很大的启发,对我的影响很大。”所以,艺术不仅要传承,还要发展,叫守本创新,任何事情都要往前看。我现在在学校做老师,最重要的是要给学生画坐标,未来是什么样的,你要怎么做,方法是什么。刚才提到谢晋导演,他是我特别喜欢的导演之一,这些优秀导演拍的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了内在的力量,他们给你无形之中的影响。
《神奇》是2013年放映的电影,有很多世博建设的场景,可以讲是上海题材的一部电影。为什么这个电影我拿出来说?因为今天的上海是全世界最好的城市。世界上很多城市我都去过,但是上海可以讲是一个管理、生活、文化等各方面都做得非常优秀的城市。《神奇》这部电影可以讲是中国第一部元宇宙电影,因为现在元宇宙的概念炒起来了,因为有一个美国人写了一部小说,当时里面提到了一个概念叫“元宇宙”,所以把2021年定为元宇宙年,其实就是讲人和虚拟世界的关系。那个时候我们在电影当中就用了这个虚拟世界的概念。
上海的包容和开放,我们大家要懂得珍惜。正所谓:“上善若水,海纳百川”。谢谢大家!
撰文丨任仲伦、胡雪桦
编辑丨方宁、冯羽
初审丨朱诚、蔡敏
终审丨汤世芬
江南文化讲堂
版权声明
上海博物馆(微信号:上海博物馆)发布的图文均为版权作品,仅供订阅用户阅读参考。其它网站、客户端、微信公号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获得授权,并注明“上海博物馆”版权信息。敬谢!
联系电话:021-63723500
文章转发自上海博物馆,版权归其所有。文章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和任何投资暗示。